没良心的小泼妇,他已经为她放弃皇位,她还是不肯多等,她到底要怎么样!
原晞满腔气愤,手足冰冷,攥着信,背起手,来回踱步。好容易等到一局棋完,僧人告辞而去,原晞在原明非对面坐下,道:“五叔,她要走,你知道不知道?”
原明非道:“知道又如何?腿长在她身上,我难道能拦住她?”
你当然能拦住她,你不想留下她么?原晞凝望着他,犹豫再三,捅破了窗户纸:“五叔,你喜欢她。”
这话本该掀起惊涛骇浪,原明非面上却波澜不兴,收拾着棋子,道:“在她看来,我只是师父。”
原晞道:“你告诉她了么?”
原明非摇头,道:“你都留不住她,何况我。”
原晞低了头,他一直防着她和五叔,不料她英雄气长,儿女情短,为他多留这两个月已是破例,他不该妄想她再等下去。
就像大多数男人不会等女人,因为男人的世界天高海阔,选择太多,蒋银蟾也不会等男人,因为她的世界也很大,选择也太多。
原晞啊原晞,你看低她了。吐出一口浊气,原晞手肘撑在棋枰上,双手挡着下颏,苦笑起来。原明非瞅他一眼,也笑了。这一向暗中较劲,结果都被她抛下,彼此彼此。
原晞说起近日办的几件事,提到嵇老太爷被强盗劫持,受惊过度,以致中风瘫痪。原明非牵起唇角,没告诉他真相。这是原明非和蒋银蟾之间的秘密,也许在若干年后,一个宫漏沉沉,万籁俱寂的夜晚,孤独的帝王还会想起这个秘密。
年轻放纵的自己,肆意妄为的少女,像一对雌雄大盗,满载黄金,一路欢笑,春风十里柔情,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原晞又把话题转回来,道:“五叔,你后悔么?”
原明非嘿然,怎么不后悔?可她不是温顺的杨玉环,强迫不能使她爱上他,只会激起她的反抗,厌恶。他也不是唐玄宗,比起强留她在身边,与她,与原晞反目成仇,他宁愿后悔。
人都喜欢满足,不喜欢后悔,事实上,满足只是一时的,后悔才是永恒的。
渡过大渡河,重新踏上中原的土地,蒋银蟾百感交集,回望对岸的妙香,王侯将相,富贵荣华,好似南柯一梦。
天晚在城中一家客店投宿,店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胖汉子,笑脸迎人,问她从何处来,住几日,想吃什么,又叫伙计给她的马喂好草料,一双眼睛盯在她沉甸甸的行囊上。
蒋银蟾心知这是家黑店,也不想换,拴上门,盥洗过了,合衣睡下。房中的茶水里有蒙汗药,店主人和浑家等到三更天,提着刀撬开门,蹑足而入,突然腋下穴道一麻,四肢酸软,摔倒在地。
火折子一亮,徐徐飞向桌子,点着了桌上的蜡烛。这是什么妖法!夫妻两个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啊!”
蒋银蟾坐在床上,双臂抱胸,想了一会,决定不杀他们,叫醒其他房里的客人,做个见证,明日报官。这家客店统共四间客房,两间空着,还有一间住的是个少年,穿着素绸寝衣,已经被蒙汗药麻翻了。
蒋银蟾掐人中,泼冷水,总算把他弄醒,道:“公子,这是家黑店,你受了蒙汗药。”
少年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起身作揖道:“多谢兄台搭救,敢问高姓大名?”
“我叫姜英,你叫什么?”
“在下姓尹,名瑶光。”说了几句客套话,尹瑶光虚心请教:“姜兄如何知道这是家黑店?”
“我看店主人贼眉鼠眼的,便留了个心眼,没吃店里的东西,刚才他们果然潜入我房中,被我制住了。”
尹瑶光到她房中,看见店主人夫妇,连声道:“佩服,佩服!”又后怕道:“我竟一点没看出来他们是杀人的刽子手,要是他们先到我房中,我便成为刀下之鬼了。”
蒋银蟾道:“可见尹兄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
尹瑶光笑道:“我不过是运气好,碰上了姜兄,姜兄年纪轻轻,眼光如此厉害,想必常在江湖上行走。”
蒋银蟾道:“尹兄过奖,我运气不好,住过几次黑店,便有经验了。明日报官,请尹兄做个见证。”
尹瑶光说好,回房换了衣服,躺到天亮,也没大睡着。蒋银蟾倒是睡得香,清晨起来,出门见尹瑶光冠带整齐,穿着一领银丝纱团领黄衫,又是另一副形容,不由多看了两眼。
吃过早饭,两人押着店主夫妇见官。不想尹瑶光是个举人,县令态度客气,问了大致经过,一句废话也没有,便将店主夫妇收监,赏他们二十两银子。
蒋银蟾笑道:“尹举人,这银子我们一人一半。”
尹瑶光摇手道:“都是姜兄的功劳,我不能收。”
他再三推辞,蒋银蟾想他也不缺钱,便收了银子。两人走回客店,尹瑶光问她欲往何处,她说去金州。
尹瑶光喜道:“我要去夔州,正好同路,我们一道走,不至寂寞,再撞着歹人我也不怕了。”
蒋银蟾觑着他白里透红的俊脸,心想路上有个美人作伴也好。两人骑马上了大路,尹瑶光的马上挂着短剑长弓,箭囊中有二十几枝箭。看他射箭,箭法倒也不差,只是说话做事有些读书人的呆气。
同行数日,到了离夔州府不远的一个市镇上,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两人走进一家客店,却见大堂里坐满了人,高矮老少,模样一瞧便知道都是江湖中人。
蒋银蟾压低了斗笠,与尹瑶光坐在角落里,打量着这些人,道:“奇怪,这么多江湖中人,聚在这里做什么?”
尹瑶光道:“姜兄,你不知道么?他们是去参加屠魔大会。”
“屠魔大会?”蒋银蟾蹙起眉头,道:“莫非是与魔教有关?”
尹瑶光点了点头,见伙计忙不过来,去要了一壶热水,给她倒了一杯,道:“姜兄,你也是江湖中人,怎么此等盛事,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蒋银蟾面露赧色,道:“我被师父关起来思过一年,上个月才出来。”
尹瑶光愕然道:“一年?尊师好狠的心。你犯了什么错?”
蒋银蟾道:“先不说这个,你告诉我,屠魔大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瑶光道:“去年四月,曲凌波杀害柳玉镜,做了魔教教主,魔教便不是从前的魔教了。姜兄,你可知在曲凌波夺位之前,北辰教为何被世人称为魔教?”
蒋银蟾很小的时候,柳玉镜便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不知道答案,柳玉镜告诉她:“因为我们比其他门派厉害,我们不必遵守他们的规则,他们害怕,所以称我们为魔教。”
蒋银蟾铭记在心,随着年岁渐长,越发体会到母亲话中的真意。但这么说,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她道:“因为北辰教作恶多端?”
“错!”尹瑶光放下茶盏,认真道:“因为北辰教厉害,蒋教主柳教主都是中原第一高手,他们离经叛道,让正道畏惧。”
蒋银蟾暗暗点头,好见识,真不愧是举人!面上狐疑道:“尹兄,你该不会是魔教中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