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用着你的脸,却做了很多丢人的事。
他抓着自己腰间的红翡灵芝鲤鱼佩,头都抬不起来,“我之前去王氏那里蹭吃蹭喝,现在又去找了天旸。我只顾着自己心里那一点痛快,别的什么都没想……”
阮玄沧捏住了他的脸,上下左右扯了扯揉了揉。
瞿怀肃不明所以,也不敢动。
“是跟我差不多”,阮玄沧拇指按着他两边嘴角往上提,“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烤着鸟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瞿怀肃听见阮玄沧说话,金石坠地,掷地有声。
“人都是这么几个零件,长得像一点又怎么了。千万年间世上生了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人,自我之前也许有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自我之后自然也会有人用同样的脸”。
阮玄沧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看他一脸懵,忍不住笑。
“我长相普通,没什么稀奇,有人跟我长得像也没什么奇怪。这就是你自己的脸,而人生是你自己独有的,你做什么说什么确实该凭自己开心,用不着顾虑我。”
“那不能!”瞿怀肃连忙用旁边的水擤了把鼻子,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我还是长得很英俊的!”
只听瞿怀肃接着说,“世人都说能跟华阳公主有五分像就是大美人,我怎么也能挨上三分了”。
阮玄沧哑然失笑。
他在战场上顺遂过头,又于人心经营上捉襟见肘,向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有时候真的弄不太懂这帮孩子们在想什么。
不过他向来不多纠结,坐下来问瞿怀肃,“青雀……鸾筝跟青崖最近还好吗?”
瞿怀肃乖巧点头,“齐王殿下死了”。
阮玄沧显得有一点困惑,“啊?”
“说是华阳公主殿下亲手杀的”。
“……哦。”
阮玄沧右手上的铁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哗哗”响了两声。
“闹腾的挺欢腾啊他们两个”。
篮子里的酒还有五瓶,分了瞿怀肃两瓶,他没喝完。
周边的雾气越来越重,阮玄沧伸出手,水雾便像白纱一样绕上他指尖。
“你该走了。以后没事别到处乱跑。”
之前看起来刚过膝盖的河水忽然变得跟流沙河一样,空酒瓶子投进去“咚嗯”一声,既没有浮起来,也不知道沉没沉底。
阮玄沧抓过瞿怀肃的后脖颈,就着这个动作捏了捏。虎口能触及到尚还活着的脉搏,手底下这条生命却乖驯的没有任何挣扎。
——不像是在畏惧死,却也不是很在乎生。
他看不过眼,“小孩子家家的,遇到想不开的事也正常,别老一个人憋着。”
瞿怀肃囫囵应着,“可是殿下,再过不了几年,我就跟您死的时候一样大了”。
——却还是有很多东西,能轻而易举地将我绊倒。
他终于想起来,“您不问问天旸吗?他最近身体好了一点,但是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是不是应该劝他多休息……”
有人按了他一把。
巨大的漩涡将瞿怀肃吞噬之前,瞿怀肃听见阮玄沧的声音顺着水纹传来,“没事的”。
那声音含混,但瞿怀肃觉得自己每一个字都有听清。
阮玄沧漫不经心,却又十分笃定的挑眉一笑,“他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