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丰出任郡守这几年,盘剥受贿了不少,又爱附庸风雅,因此整个府上好东西倒也有许多。欢喜这些日子到处翻检,竟然找出了失传已久的棋谱,前前后后的翻阅许久,深觉其中奥妙难言,便将上面的棋局摆了出来,一一寻求破解之法。
欢喜看着棋局,手中黑子紧握,思索良久仍是迟迟不敢落子,局中黑子情势危急,多被白子围困,黑子每走一步都是关键之举,稍有不慎便再难翻盘的。正在思索之际,却有人手执黑子,往棋盘上走了一招,顿时便化险为夷,黑子满盘皆活了起来。
欢喜抬头,只见何为浅笑着往棋盘的一头坐了下来,“你怎么有这闲工夫过来,难不成又是来骂我妖女的?”
何为听的脸上一赧,对欢喜翻了个白眼,道:“你可别当我是过来找你的,我都不知道你住在这儿,我今日过来可是来着我妹妹秋奴的,才没有心思同你斗嘴。还亏得我刚刚过来呢,不然有些蠢笨之人想必今天要耗上一天,还未必能想的出来。”
“不过是一个破棋局罢了,有什么稀罕的,自己妹妹才那么点大,便送到府衙来当丫鬟,当真是好哥哥。”欢喜听何为出言嘲讽自己,哪里甘心示弱,便反唇相讥起来。
“你没吃过苦,当然不明白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不送她到府衙做丫鬟,难道要看她活活饿死不成?只会一旁说风凉话,若是你连
饭都吃不上,哪里还管得了那样多。”
欢喜见何为说的眼眶微红,心里也十分的过意不去,偏她心性又倔强,嘴上不肯服软,便一个人生着闷气。
“我去叫秋奴过来。”
秋奴听了自己哥哥来找,一脸的兴奋,连一旁的老妈子冯婶的眼色都不顾了,一溜烟的往外面跑了。
冯婶见欢喜年纪轻,性子又温软,想必是个好拿捏的主,便对欢喜说道:“如今府里赈灾使为大,姑娘既是大人跟前的人,按理府衙内务之事是要交由姑娘料理的,如今黄大人被处置了,可府里还有一干姬妾女眷,该怎样打发如今都还没个准话。老奴在府里多年,一直都恪守言行,姑娘虽是不太通这些事情,但府里到底还是要有府里的规矩,奴婢就是奴婢,不能逾距,若是乱了套,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冯婶一番话下来,直听的欢喜心中冒火,自己并未插手府里的诸多事务,只当自己不过随云澈借住,哪里知道那样多的关节。这一连串的揶揄,好似人听不出其中的轻视似的,欢喜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但既然你说这府上应当由我来管,如今你一个奴才胆敢指摘主子的不是,难道不是僭越,难道便不是逾距?赈灾使如今事多,你若是闲命长便只管在府里编排,日后算账自然有你的一份。”
一番话说得雷霆,倒惊到了冯婶,一时间讷讷
不敢言语,一张肥硕的脸庞青白,欢喜故意说的严厉,见她被自己一番话唬住,便放软了声音道:“你下去后多多稳住后院里那些女眷,赈灾使如今无暇分身,日后空闲了,必定会妥善处置她们的,但若是谁不知轻重,便怪不得日后受罚了。”
一番话将个冯婶说的唯唯诺诺,只当欢喜当真是个厉害人,欢喜心中暗自偷笑,面上却还装出了十分的厉色,走了出来后便一个人笑个不住。
欢喜出来,在长廊上站了一会,想着何为还在屋里,踌躇许久,仍是不敢进去。心中不免嗔怪自己说话不知轻重的伤了何为的心,可若是要自己出言道歉,又实在是说不出口,一路上低着头,都不曾看路。一头撞到了别人身上,那人胸膛宽厚温热,欢喜揉了揉额头,皱着眉,正要发难。
“欢喜姑娘,可还记得在下?”杨芦一脸温和,看着欢喜。
“杨大哥,好快功夫,欢喜还以为你还得再过几日到呢。”欢喜上下打量了杨芦一圈,见他戴着红色金线云纹珍珠抹额,头发白玉为簪,银灰兰花披风,眉目愈见深沉,较之当日洛城时已有天大的变化,再不复痴顽之感。
“我看你一张小脸皱的,怕是不乐意见到我呢。”
“没有的事,欢喜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是赶着去叫人呢,欢喜性子急,当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欢喜脸上笑靥如花,扯着杨芦的衣袖,
一面走,一面问,“才多久的功夫,今日欢喜瞧着杨大哥的样子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况且父亲这些日子操心我的事情,身子骨消瘦了一圈,整日缠绵病榻。如今家里的各处事项都要由我来看顾,冗杂纷繁,才知父亲当日不易,不少商界的同行如今也不安分起来,少不得要由我这个半吊子的杨家少爷去压制。如此一番劳神下来,还怎么能是当日愚顽不管世事的杨芦。”
“凉玉姐姐果真没有看错人,杨大哥日后定当是人中龙凤的,欢喜也能跟着沾些光。这次雪灾的事多亏杨大哥愿意过来,也算是作了表率,其他商贾见杨大哥这样替百姓着想,想必也能多多少少将囤积的商品拿出来,而非一心想着牟取暴利。”
“如今我在洛城处处受那些与爹爹同辈的人压制,他们都信不过我这个混世魔王,我想与其在洛城举步维艰,不如冒险一试,到京城十三郡来,既能做出些事让那些人心服口服,又能扩宽京城这边的销路,爹爹这些年的生意大多都在江南一带,若是这次我能成事,杨氏的店铺便能开到皇城底下去。况且这又是造福百姓的事,杨芦更是义不容辞的,我虽是一介商贾,却不是眼中只认得钱的,这回我先在望仙郡登岸,另外吩咐了底下人仍旧北上,过不了几日,一应物品想必都分发到各个郡
县去了。”
“杨大哥如今做起事来头头是道的,连欢喜听了都要佩服了,你在水上劳顿了这么些日子,等会儿我便让人收拾了屋子,你便住在这儿算了,云澈大哥如今出去了,等他回来,你们两个想必要长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