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两军夹石子河(河南巩义东南,洛河支流)列阵。瓦岗军南北横陈十余里,翟让率先抢出,战不多时佯败而退。王世充尾随追击,瓦岗将领王伯当、裴仁基从翼侧冲击,切断了隋军后路。李密率中军突击,王世充大败,向西逃遁。
打了胜仗本当是好事,可没想到却由此引了一场致命危机。
客观上看,两次战斗之所以胜利,全因李密指挥得当,蒲山公营士气自然高涨。但翟让部众却认为瓦岗军是翟让所创,李密不过是外来户,现在居然后来居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劝翟让把李密权力收回,翟让没同意。
翟让的哥哥翟弘是个粗人,曾公开对翟让说:“天子应当你来做,为什么要让给别人!你要不当,我就来做。”翟让只是大笑一番,并没放在心上。李密知道了,却非常反感。
李密幕僚大多来自隋朝官员,家庭条件较好,很多人都被翟让勒索欺侮过。
比如崔世枢,曾遭翟让无理扣押,要光了身上财物;邢义期因没有参与翟让组织的赌局,被责打八十大板;还有左长史房彦藻,攻破汝南(河南驻马店汝南县)后被翟让叫来,指着鼻子大骂:“你把战利品都给了李密,却不给我。你知不知道李密是我立的,给我小心点。”
这些人去找李密诉苦,劝李密说:“翟让贪婪无度且刚愎自用,没一点德行,留着他迟早是个祸患。”李密迟疑道:“现在局势未定,如果自相残杀,该如何服众。”左长史郑颋说:“毒蛇蛰手、壮士断腕,是为了保全性命。如果让他得志,那可就晚了。”李密沉默良久,点头默许。
十一日,李密宴请翟让。翟让带翟弘、侄子翟摩侯、司马王儒信及贴身护卫前来赴宴。宴席场面搞得很隆重,裴仁基、郝孝德坐陪,单雄信、徐世积等人在旁侍候斟酒布菜;房彦藻、郑颋则往来穿梭催菜上菜。
李密笑着对翟让说:“今天我与您痛饮,不用这么多人陪着,只留几个供差遣就够了。”言罢,一个眼色过去,身边护卫拱手退出。翟让护卫却没动,仍站于翟让身后。
房彦藻忙请示李密:“今天天气寒冷,是否给翟司徒的人另外安排一桌酒席。”李密探身看着翟让说:“这要听翟司徒的。”翟让痛快回答:“好”。于是房彦藻将他们领了出去,房中只留壮士蔡建德持刀侍卫。
还没开吃,李密神秘兮兮的取出一副装饰豪华的弓来,对翟让说:“我最近得到了一把良弓,您是行家,替我看看。如果真好,那就送给您了。我一个书生,拿着也没有。”
翟让一眼就看出这张弓价值不菲,开心的接过来细细把玩,接着站起来将弓拉满。正在此时,蔡建德突然拔出刀来,从背后狠狠将翟让砍翻在地,翟让痛苦嘶吼,声若牛鸣。
提前设伏的士兵一涌而出,将呆愣不知所措的翟弘、翟摩侯、王儒信乱刀砍死。徐世积反应敏捷,快步冲出房间,却被门旁守护的士卒砍伤脖颈倒在地上。王伯当急忙喝止,单雄信跪在地上求饶。
李密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连裴仁基他们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厅堂中一片混乱。李密大声说:“我与大家兴举义军,本意要除暴安良。可翟让专权暴虐、欺凌群僚,不讲上下情分。今天所杀止此一家,你们无须顾虑。”
看到场面得到控制,李密让人将徐世积安置好,亲自为他上药疗伤。同时安排单雄信前往翟让大营稳定军心,李密又单骑前往抚慰,将翟让所部分隶徐世积、单雄信、王伯当统辖,人心这才安定下来。
翟让残忍,翟摩侯猜忌,王儒信贪婪,他们死后所部竟无人难过,然而李密的左右将领却产生了疑惧之心。
王世充知道李密与翟让必生嫌隙,本来翼希望于他们内斗,以便从中取利。得知翟让身死,不禁大失所望,长叹着说:“李密英明决断,是龙是蛇真是不好判断啊!”
十二月二十四日,王世充军中有士兵投降李密。李密询问降卒王世充近况,降卒说:“我见他在招募士兵,犒赏将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李密沉默片刻,拍了下手对裴仁基说:“我几乎上了这奸贼的当!你知道吗,我们很久没出兵,王世充军中缺粮求战不得,因此才招兵犒赏,想趁月黑之时袭击仓城(洛口仓,下同),我们应早做准备。”
于是安排郝孝德、王伯当、孟让,分别带兵在仓城附近隐蔽待机。
当晚,三更过后,隋军果然悄悄来到仓城。王伯当先起进攻,没有打赢,向后退却。隋军抵近城下攻城,被总管鲁儒击退。王伯当收兵再战,隋军大败,骁将费青奴战死,伤亡千余人。
王世充屡战屡败,越王李侗遣使慰劳,王世充以士兵数量少、持续作战疲劳为由推卸责任,杨侗增派七万军队,交给王世充。
得到增援的王世充立即出战,击败瓦岗军,屯驻巩义(现为郑州代管市)北。
义宁二年(618年,该年5月李渊称帝,改元武德,亦为武德元年)正月十五日,王世充命令各军自行搭设浮桥,渡河进击李密。
由于没有统一的进攻起时间,隋军各部进度不一、各行其是,度快的已经渡河起攻击,慢的还在对岸架桥。
虎贲郎将王辩一举攻破李密大营外栅,营中惊扰难安,即将崩溃。眼见胜利在望,不明军情的王世充却鸣金收兵。逃过一劫的李密趁机反攻,阵斩王辩,隋军大败。涣散的士卒争相逃命,在浮桥上被挤落水中淹亡的就达上万人。
王世充不敢返回东都,向北退往河阳(河南孟州西)。当晚,浑身湿透的士卒,在疾风寒雨中又冻死上万人,王世充仅带数千人到达河阳。
羞愧难当的他把自己关进监狱向越王杨桐请罪,杨侗实在无人可用,只得派使者赦免了他,将其召回东都。为了安抚王世充,让他继续效命,还赏赐给他不少的金银、美女。
王世充收拢余众,得到万余人,自此屯驻含嘉城(洛阳老城西北),不敢再出战。
李密乘胜进占金墉城(洛阳东北),驻军城内。东都近在咫尺,城中可以清晰听到瓦岗军的钲鼓声。
不久,李密统率三十万大军集结于北邙山(洛阳北),向南进逼上春门(洛阳城北门)。
十九日,隋将段达、韦津出战。见到兵威盛大、气势如虹的瓦岗军,还未接战隋军就败逃而去。李密追击,隋军大溃,韦津被杀。于是,偃师、柏谷、河阳等地隋军全部降于李密。
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均派使者劝李密称帝,李密部下裴仁基等也请李密登基,李密说:“东都还没平定,此事不宜再议。”
在瓦岗军的持续高压下,东都粮食匮乏、兵力不足。越王只得以“守城不吃公粮授予二品官”为条件招募士卒,以至城内手执笏板上朝的商贾不计其数。
如果不生意外,李密攻破东都指日可待。谁知天公弄人,一次意外事件,让李密再也没机会踏进洛阳。
【o6】隋炀帝之死
李密与王世充在洛阳对峙,李密虽屡胜却无法给王世充致命一击。王世充像牛皮糖般粘住了李密,打也打不掉、甩也甩不脱,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巧妙平衡。
打破这种平衡,要么一方内部生变,要么遇有外力介入。而这个外力,此时正在江都(江苏扬州市江都区)酝酿。(加图片,隋炀帝)
话说隋炀帝到达江都后,在身边佞臣挑唆下过得更加荒唐。他在行宫中改建了一百余间宫室,每个宫室都住有一位美人,室内陈设极尽奢华。炀帝安排她们轮流坐庄,请大家饮酒作乐。
炀帝与萧后每天都带着一群姬妾,依次在宫室间巡行宴饮,酒杯从不离手,千余美人也时常喝醉。
炀帝毕竟是一国之君,眼看锦绣江山乱成这样,难免忧郁难安。闲暇时,他总是身着短衣,手执木杖,信步漫游在宫舍楼阁中,像是要把这世间美好深深印刻在脑海。
炀帝博学多识,精通易经卜算,爱说当地吴语。时常在夜深时于庭院设酒,边仰观天文边与萧后饮酒聊天。一次,他手端酒杯,醉意朦胧的对萧后说:“侬知道,外面好多人想害侬。但侬仍可像陈后主那样做个长城公醉生梦死,而你也可继续做沈后(陈后主之妻)!”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还有一次,炀帝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突然扭头对萧后说:“可惜了我这颗大好头颅,也不知会被谁拿走。”萧后吃惊的问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他笑答:“生死有命,苦乐贵贱本无常态,又何必介怀!”
炀帝知道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想要迁都丹阳(现为江苏镇江代管县级市)、据守江东。召集群臣商议,内史侍郎虞世基等极力赞成,右侯卫大将军李才不同意,坚持让炀帝早还长安。与虞世基争得面红耳赤,恼怒之下扭头就走。
门下录事李桐客也认为:“江东潮湿低洼,土地险要狭窄,如果内奉万乘之君、外供三军之众,恐怕这里百姓无力负担、苦不堪言,最终导致叛乱。”
御史当即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其余公卿大臣明白了这是炀帝意思,便都附和同意。
跟随炀帝到达江都的骁果大多是关中人,他们久居外地思念家乡,看炀帝毫无回去的打算,暗地都想叛逃回家。郎将窦贤率所部西走,被炀帝派人追上杀死,而逃亡事件仍然屡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