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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悟（第1页）

这天晚上，沼泽城下了一场暴雨。

夜里电闪雷鸣，大雨如注。6笙望着洞外黑黢黢的幽暗，不能入眠。

洞外面比人还高的蒿草齐刷刷压倒了一大片，稍远些的地方比夜色还要浓稠的影子，张牙舞爪，扭动着庞大的躯体，似乎正向着他们二人栖身的洞穴靠近。

一道闪电划过，将天空照亮，撕裂为两瓣。6笙看得清楚，沼泽里那些巨大的乔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充满杀机的视线越过蒿草丛射向洞口。

但6笙防备的另有其人，白天所见的那一男一女似乎对乩童非常上心，他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知道一些他闻所未闻的事，并且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接近乩童。

6笙苦笑一声，他和乩童非亲非故，并不想惹祸上身。然而冥冥之中同样的孤苦伶仃，同样的无处安身，却让他有些于心不忍。看到乩童让他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多了一份兔死狐悲之心，物伤其类之意。

“难道你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成？”6笙怔怔道。

他对所谓的天煞孤星将信将疑，然而亲眼目睹青玉宝卷和残塔镇压乩童之后着实震撼不小。这一日所见，太过出人意表，让他一时之间消化不了，却也从根本上改变了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6笙努力理清思绪，尤其是有关长春宫和万沼宫的部分，显然这两个名字和修士有关，而且就在东齐境内。可自从见了那个女道士的尸体，他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长春宫恐怕不是什么正经的门派。而万沼宫就更不用说了，光听名字就挺邪乎。

6笙虽不知道修士里也有正邪之分，自身也不是什么有德之士，可作为这个年纪思维正常的孩子，本能地对这两个门派有些反感。

他浮想联翩，原来所谓修士，居然身具此等神奇伟力，一件秘宝便可以杀人救人。那衣着艳丽的女道士人虽死了，法宝残缺，竟还有灵性留存，关键时刻出手帮忙镇压黑铁罐，这些都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另外6笙严重怀疑黑铁罐也是大不祥之物。他听说过这世间有些器物天生妖邪，可以泯灭凡人心性，为祸作乱，只是从未亲眼见过而已。

乩童还没醒来，在石板上蜷缩成一团，时不时说几句梦话。

“娘亲。”又是一声抽噎，乩童吸了吸口水喃喃自语，那个黑铁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6笙感觉到乩童的身上生了一些变化，是气息上的改变，并不明显，要不是如此近距离地相处，很难察觉出来。

“看来镇压起了效果。”6笙托着腮帮子，心中思忖。并且隐隐觉得这时的乩童跟白天所见是两个人，但没有什么根据。

“之前听你说起亲人惨死，那么冷血无情，我还以为你是个六亲不认的混世魔头，没想到也会想娘亲。”6笙叹息一声，又道：“难道上天真的作恶，降下魔星，迷惑他心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可以祸乱苍生？”

乩童一声梦话，唤起了他心中对父母的思念之情。

这半年来，他亡命天涯，虽然没有上京城的消息，心里却不敢作何幸想。

当年紫衣侯、风凌候等勋贵扶持当今皇上位登大宝，杀得上京城血流成河，朝中无臣。如今紫衣侯等人反遭清算，必定也是白骨如山的景象。

“爹，娘。”他鼻子一酸，悲从心起，声音哽咽。

想起小侯爷临别时的话，红尘路尽，自去了结，难道他的红尘路也就此走完了吗？

6笙将青玉宝卷取出，握在手中，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一阵翻涌。

“红尘路尽，我要如何斩断祸根？”

在侯府时小侯爷素爱读些道家典籍，他跟着耳濡目染，这些年下来，大致也有些了解。

“天地生人，类若星月山川、江河草木。头效天圆，足模厚载，气血奔涌如江河，毛丛生若草木，所以钟灵毓秀者，成此三材之奇，实乃天地之心。”

这是他在书中看到的，此时口中默念。

然而天行刚健不竭，坤行万里无极，以人之血肉凡胎，箪食瓢饮，居不过百年，行不越数里，风尘仆仆，夙兴夜寐，一朝身死，万事终了。

如此看来，生而为人，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幸，简直何其哀哉！

“这就是修士之所以踏出修仙一途的根本原因嘛？”

纸上得来终觉浅，6笙再聪明不凡，毕竟年纪还小，不可能理解得多么深刻，然而这半年经历却让他隐隐中有了一丝明悟的迹象。

“那些奇人异士上参天纲，下察地纪，顿悟神鬼之道，校索玄极之理，是为了勘破人之大限，与日月齐寿吗？”

“可是浩渺千古，又有几人修成此业？”

6笙心中疑惑。就算耗尽一世心力，一心求得神仙之道，而仙路渺渺，真的有人能够遂愿，得道成仙吗？

半晌之后，6笙呵呵一笑，觉得自己有些犯傻，这个问题太过遥远，如今他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安身立命，而非这些。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打开青玉宝卷一观。青玉宝卷不是凡物，如果想走上修士一途，就需要一份机缘，这机缘说不定就藏在宝卷当中。

“轰隆隆”

滚滚雷声铺天盖地而来，接着电光如瀑布一般从九天上打落，似乎要毁天灭地，照得整个沼泽地恍如白昼。

蒿草从边缘，两道影子一闪而过，没等6笙看清楚，又消失在黑暗里。

“这么大的雨，你们两个也不死心，就不怕被雷劈死吗？”6笙蹙起眉头，朝着洞口外面喊了一声。

大雨中，秦月怜和煮夫信都是一呆。

“6兄弟，我们两个没有恶意，你有所不知，那个乩童是天生的妖邪，你和他待在一起，迟早被他克死，我们是担心你才来看看，你不要多想。”煮夫信反应奇快，言辞诚恳，乍一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你说说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来头，好歹把真实身份告诉我，不然我怎么相信你们。”6笙一边说着，悄悄摸到乩童身边，把黑铁罐拎在手上。

“6兄弟，我是秦月怜，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那是大凶之物，咱们有话好商量，不要伤了和气。”这次说话的是秦月怜，语气里也没有了白天的盛气凌人。

6笙心头一跳，这里一点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这人怎么知道他拿了黑铁罐？

那秦月怜仿佛能看穿别人心事，紧接着又道：“我们两个都有法力在身，只是道行微末罢了，要是真的想要不利于你，白天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不必等到现在。6兄弟，你放下武器，出来谈谈可好？”

“没什么好商量的，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不然我就用这个黑铁罐把你们两个全都镇压喽。”

6笙不再客气，作势要把黑铁罐扔过去。他知道这黑铁罐有些名堂，具体怎么用却不了解，反正乩童拎着它打人的，自己这么丢出去想来也是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