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还没完全出去呢,福宁区副区长王耀祖就从门外挤进来,他脸上冷冰冰的,说:“怎么,张队长不欢迎我?”
张缵脸上立刻挤出笑容:“哪里,哪里?我们正在研究怎么打鬼子一下呢。”
“打鬼子?”王耀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在商量打土豪吧,打土豪有油水。”
张缵说:“只要是支持抗日的土豪,也在统一战线圈圈以内,我们肯定不打。”
王耀祖说:“你们不是才去打过叶家店的唐仙之吗?唐仙之仓库里的大米白面,你们都拉回来几马车,你们手枪分队,能吃好几个月了吧?”
“连这些细节您都知道?”张缵觉得,他们的保密工作一点都没做好。
王耀祖似乎猜透了张缵的心思:“你一定在想,是谁透露了你们打唐仙之的秘密吧?”王耀祖略一停顿,接着说,“告诉你们吧,你们打的根本不是什么土豪,你们打的是——文畈镇抗日游击大队,人家是在县政府备了案的,唐仙之的表叔在县党部当科长。全分江就那么几支拉得出来的队伍,你的行动再隐蔽,还能有不透风的墙?”
张缵辩解说:“唐仙之根本就不是什么抗日游击大队,他们一天到晚干着祸害老百姓的勾当,丢字喊款,欺男霸女,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我们才去打他的。”
王耀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他让自已的身体坐得舒服了,才把头抬起来,对张缵说:“如果他们真的祸害百姓,应当由政府出面声讨,你们是我们福宁区的社训队,搞好你们的训练就是了,再往大点说,管好我们福宁区地盘上的事情就够了,用得着你们去管文畈镇的事情吗?你们管文畈镇的事,又不在文畈镇地盘上管,跑到叶家店去管。我看你们这,纯粹是狗拿老鼠子,真他妈的多管闲事!”
张缵忍住一肚子火气,说:“王区长,我跟您说,我们是有点越界了。不过,如果没有人来请我们,我们是绝对不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管‘闲事’的。”
“我知道,当然是有人请过你们的,我猜想,应该是叶家店的共党来请的你们吧?”王耀祖提高了声音说,“你也不想想,你们社训队,是分江县县党部提出组建的,你们的经费,是政府同意由当地绅士富户筹集的,你们就得对县党部负责,怎么能听共产党的?”
张缵把话题岔开:“没有共产党的人来请我们呀,是叶家店的老百姓派代表来请我们的,要是没人请,我们才不愿去多管闲事呢!”
“张缵,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不承认,我们就不知道,叶家店方面,早就有人汇报到县党部去了。你们的屁股坐歪了,早就坐到共产党一方去了。现在……”王耀祖沉吟片刻,说,“现在,我代表区政府,宣布县党部的命令,解散你们玖华乡社训队,张翮那边,我已经去宣布过命令了,你这里是社训队的独立分队,外人都说,你这里一直叫张缵游击队,所以单独向你宣布。你们该干什么,就回家干什么去吧。”
张缵急了:“我们成立社训队还没几天,成立社训队,是为了打鬼子的!现在,倭寇气焰正盛,我们还没向日寇发过一枪,怎么要解散我们呢?”
“不是给过你们机会吗?”王耀祖严厉地问,“给你们机会,你们不去打倭寇,却要到别人的地盘去扰乱治安……”
“王区长,我们怎么是扰乱治安呢?我们是……”
王耀祖的语气更加严厉了:“你们不是扰乱治安吗?你们是一伙为共产党卖命的狂徒,你们在替共产党扰乱天下!”
……见王耀祖这么说,张缵就知道,他和王耀祖之间的对话,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
“怎么样?”见张缵没了词,王耀祖却振振有词起来,“你们手枪分队从成立那天起,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张缵说:“您这样说,就有点冤枉我们了。”
王耀祖问:“我冤枉你们什么了?我冤枉你什么了,啊?”
张缵说:“自从我们加入社训队以来,我们一直按照区政府、县政府的要求,坚持训练,除暴安良,为抗击倭寇积极备战!”
王耀祖不无讽刺地说:“别的我可不敢说,我倒觉得,你们那‘除暴安良’做得实在好,好得超出了你们的本分!完全是共产党前些年的口号,只差没提出分田地了,土豪倒打得很不少。”
“区长,”张缵据理力争,“现而今,不是国共合作了吗?国民党和共产党,不是结成统一战线了吗?您怎么一说起社训队,就往共产党身上扯?”
“我问你,国民党和共产党结成统一战线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抗日呀!”
“那我问你,你们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为抗日做准备,搞训练呀。”
“哦——”王耀祖把个“哦”字拖得很长,“你们杀王墩子,也是为抗日做准备?你们杀唐仙之,也是为抗日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