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元隽同元殊在前殿已经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了,裴筠筠在寝殿中好奇得抓心挠肝,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外头殿门一响,她还当是元隽回来了,立时抻着脖子往外看去,不想瞧见的却是一袭翩翩蓝衣的袅袅。
袅袅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神从惊喜转为失望,啧啧戏谑道:“用不着这么失望罢?真伤人!”
“倒也不止是失望,”裴筠筠无奈的将她打量一番,接着道:“我现在见了你,不自觉的便开始胆儿突,生怕你又给我送来点什么叫人不愉快的消息。”
“诶,姐姐就是聪明!还真让您猜着了!”
裴筠筠瞪大了眼睛。
“不过这回不关江山社稷四个字,”袅袅给她换了盏茶,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语气道:“我家殿下来了信儿,希望您能尽快回朗月去。”
闻言,裴筠筠怔愣过后,颇为意外。
袅袅所说的‘我家殿下’,指的自然是裴绍。裴筠筠想了想,问道:“是朗月出了什么事吗?”否则,无端端的,裴绍怎么会突然叫自己回去?
袅袅摇了摇头,“朗月好着呢。殿下是怕中原将有大事,您留在这里恐不安全。”
一听这个,她心放下了大半,笑道:“我当怎么回事儿呢!自我回来,中原的大事出的还少么?光说眼前的,冯通之死,恐怕都够说上两三天的了!弄得跟他多不了解我似的!我还怕事儿?”
袅袅无奈道
:“怪我措辞有疏漏——殿下的意思是,中原之势走到如今,帝位易主,西、北两境纷生战乱都已是眼前之事了。说句不好听的,冯太尉败落之事,同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种种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有了上次您暴室受刑的经历,殿下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担心您以这侍婢的身份留在这里,既不妥当,也不安全。”匀了口气,她问:“您明白了吗?”
明白倒是明白了,可明白之后,裴筠筠反倒更纠结了。
“羽雁王孝期未过,眼下是不能成婚的。”她道,“我若是这会儿回朗月去,一时半会儿可就回不来了!”
“这个殿下没提,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您自己想想,早前以侍婢身份前来,为的是便于隐藏真实身份,方便前期行事,可事到如今,局势已变,这侍婢的身份便就剩一个桎梏了。可不是裴氏千金、羽雁王妃的身份更好用些吗?”袅袅一边劝,脑子一动,转而言道:“更何况,早前右翅梁氏请婚的事我可是听说了!早前我在羽雁时,扶夫人一回去,可没少张罗要往羽雁王身边送人的事,那么块儿唐僧肉,您要只是个丫鬟,哪里制得住呢?”
见她越说越来劲儿,裴筠筠生怕她说得越发没边儿了,连连制住了她的话:“罢了罢了,你别说了,这一走一留不是小事,我总得想想。”
顿了顿,她发愁一叹,“再者说,北地那边……
我就这么走了,也不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又有了动静,这回真是元隽回来了。
袅袅见此,行了个礼便先退下了。裴筠筠迎过去,见他衣衫上沾着水痕,微微一愣,“咦……外头下雨了吗?”
说话间,她过去推窗一看,果见冷雨淅沥,不知何时随风而落。
元隽进内室换了衣衫,一边往外走,一边调笑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大的雨声都没听见。”
聊了些什么,裴筠筠自然不能告诉他,嬉笑着打了个岔,便将此事掠过去了。
“我惦记着你还不回来,不知同太子聊些什么才是真的!”她暗含埋怨道:“你们俩能聊什么?对冯通之死感慨一番?还是联络兄弟感情?”
元隽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在手中握了一握,放在手边案上。
他盯着盏中的茶水出了会儿神,忽然道:“没聊什么。”
裴筠筠蹙了蹙眉。
这会子她的感觉,倒不是元隽在有意瞒她些什么,而是他这副模样,似乎真是由衷的觉得,之前这一个多时辰的光景里,他同元殊是真的没聊什么。
“以前出点什么事,或有影响我们关系的,即便不加解释,过了气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对他没什么嫌隙,他对我也没什么忌讳。”
“从他与元焃夺嫡开始,我同他这份自小长大的感情,也一点点开始走歪了。”
“他这回来……你知道吗,他是来跟我赔罪的。”
裴筠筠有
些意外。她没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他跟我说,他已经去见过皇后了,弑君的事,确实是皇后受了冯通蛊惑,蒙了心智、走了偏锋,亲自做下的。他说他自觉对我不起,因为早在一切未明之时,他的确怀疑过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主使的——”
“他说他对我起过疑心,如今想来,实在愧对于我。更是庆幸有朗月王暗中帮忙,这才能清除奸佞,不使我与他任何一人遭受波及。”
这番话,除了关于朗月王的那一句说得用意存疑,其他的倒都是可圈可点。
“这也算是推心置腹的剖白了。”裴筠筠无意一笑,问道:“你怎么想?”
她这样问来,却不曾想,元隽困惑半晌,竟道:“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