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明修想起席间裴筠筠的神色,只说看不出什么破绽,单看出那丫头一片芳心在世子了。
元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步明修语毕,默然片刻,忽又笑了。
他道:“如若她只是个单单纯纯的丫鬟也就罢了,否则,两位表兄是该好生警惕些。”
元隽微一挑眉,问:“为何?”
“我们这样的人,从小长大,常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他说着,唇边带笑,而眼底却揉进了嘲讽与深沉。
他问元隽:“她若真是嬴穗,怀揣着一腔亡国之恨、灭家之仇来演喜怒不形于色,还能这般毫无破绽,岂不是危险至极吗?”
元隽想了想,轻笑一声,反问道:“既然这样危险,待兄长回府后我便将你的怀疑同他说了,兄长的性子你知道,素来是宁错杀不放过的,与其在留这样一个威胁在身边,不如直接杀了,岂不安心?”
步明修闻言一笑。
“二哥这是在试我么?”他懒懒的朝元隽看去一眼,不慌不忙的饮尽一杯茶后,再抬眼却是另一副神色。
那分外认真的神色,不由使元隽微讶。
紧接着,他听到步明修沉言道:“我也不怕同您交个底,她若不是,任凭你们将她千刀万剐都与我无关。可倘若当真应上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她是,那兄长若是动了我的人,我就只能真娶了表妹来填这个缺了。至于到时妹妹会有什么下场,
想来我自己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元隽眼含忧虑的看了他半天,终是无声一叹。
步家二公子与前朝漱华帝姬结缘于年少。
帝姬生母出身步氏,彼时外祖过世,十来岁大的小帝姬请了恩旨赴浩荡城代母奔丧,两人就此相遇相识。
回后来帝姬回宫,两人也没有就此断了联系,反而效仿起前人鸿雁传书,经年书信往来,由是情根深种。
元隽自来知晓他与那位帝姬的这段前缘,也正因如此,为元蘅择婿以挡冯氏求娶之时,才会不假思索便选了步明修,只为这一门假婚事,能成全两个自在人。
之前那一番话,他本也带了试探之意,可却没想到,试探出的结果竟如此不如人意。
他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步明修没有放弃寻找那踪迹渺茫的人不说,那颗心比之早年更是只有深陷,半点没有放下。
片刻后,他无奈问道:“你何苦执拗如此?裴筠筠是不是那人两说,难道一辈子找不到她,你便一辈子陷在里头不出来?”
“是。”
这一声干脆利索,毫无犹豫。
裴筠筠的样子不合时宜的在脑子里晃荡了一圈,元隽没忍住,狠狠的皱了一下眉。
“你有几分把握?”许久之后,他定定的看着步明修,一字一句问:“她的字迹,究竟同漱华帝姬有多像?”
步明修想了想:“单看字形不过四五分相似,可笔锋运转之处,却几乎如出一辙。”
否则,他
也不会乍见之下便那般震惊,料定了那丫头的身份绝不一般。
步明修离去后,元隽想着今晚种种,内心的烦躁越积越盛。
葵星在侧欲言又止了许久,忽听他问:“想说什么?”
她一怔,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您若质疑裴筠筠的真实身份,何妨直接去信朗月,向裴殿下问询一二?”
元隽却是摇头。
他哼笑一声,语气里难得带上点真切情绪:“裴绍这个人,若打算告诉我什么,早在送人过来时便会说了。反之,他若打定了主意看戏,便是我亲赴朗月,也一样得不到答案。”说罢,他叹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罢。”
葵星只得告退。
灯光下,元隽把玩着上次裴筠筠来请脉时落下的一枚白玉托,就那么沉默的坐了许久。
步明修的那些话、他与漱华帝姬的那段缘,走马观花似的在他脑中一遍又一遍闪过。也不知多久之后,他将那白玉托紧紧一握,低声道:“真厉害,又多了张保命符……”
一试未果,元隽觉得凭他对步明修的了解,这人绝不会就此放弃。果不其然,消停了没几天,这日晨起他正用早膳,便见葵星匆匆来禀,说是表公子昨夜受凉,此刻发了高热,已遣侍从去玉虚阁将裴筠筠传去诊治了。
元隽一听,脸色便不大好。
“裴筠筠?怎么,羽雁王府没有大夫么?”
葵星连忙解释:“是表公子自己听说了早
前宗姬生病的事,说是请筠姑娘去看,他心里托底。”
元隽一声冷笑。
忖度片刻,葵星还是追加了一句:“殿下,侍奉表公子的人回禀,昨晚入睡前,表公子泡了冷水澡。”
闻言,元隽却像早有所料一般,半点都不意外。
裴筠筠一大早便被叫来给人看病,心里有些不耐烦,可看到躺在床上的表公子烧得通红的脸色时,那点子不耐烦也就偃旗息鼓。
心里暗叹一句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认命的上前诊了脉,没片刻便收拾起了药箱,同时对等在一边的侍从交代道:“表公子无甚大碍,只是寻常高热罢了,吃上两副药发发汗,以公子这副底子,过两天就能生龙活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