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殊将云留口中那些该死的人都打发到后殿去了。
殿中,就只剩了他与云留两人。
一个是眼见的败军之君,一个,则是用心不明的敌国质子。
“永光陛下有话不妨直言。”云留开口,前一句还正经,后一句,却实在叫人牙痒:“天色太晚了,外臣实在困倦,恐怕御前失仪无理。”
元殊拳头攥得作响,在他的沉重不安面前,云留的这份云淡风轻之态一现,不消他多说别的,已然能将人气急。
他阴沉着脸,冷笑一声问道:“怎么公子以为,当着国之重臣的面直言九霄恐将易主不算是失仪,当着朕的面斥朕之臣工罪当自绝也不算是无理?”
“还是公子看我大齐恐将变天,以为朕就连处置一个敌国质子的权力都没有了?”
此刻的元殊,便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云留清楚得很。
他点了下头,面色依旧冷静:“哦,原来陛下唤外臣前来,是为了处置外臣?”
元殊倏然抬臂狠狠指了他半天,嘴里吐出两声‘你’来。
云留见他如此反应,这才笑得真实了些。他揖了一揖,苦口婆心一般劝道:“陛下呀,大丈夫,能屈能伸,在苟全性命面前,最不值钱的便是这副脸面了,您也不想想,外臣都能直言九霄易主之事,我若不愿吃您这套震慑威胁,您这会儿的装腔作势又是何苦呢?”
“大胆——!”
随此一声怒喝,元殊随手抓起面前的一副
翡翠笔床,狠狠朝云留掷了过去,盛怒之下,丝毫没留后手。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突发如此,云留眼睁睁看着自己掷物过去,却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动也未动。
——身未动,眼波,亦未动。
青翠欲滴的笔床从他颧骨上划过去,鲜血淌出,元殊落了一眼的诡艳。
忽然之间,虚张声势的天子害怕了。
他是雾谷王云骜最看重的堂弟。元殊脑中合乎时宜的想起了这句话。
那厢云留弯腰,将笔床拾起,抬眸稳稳注视着元殊,缓步上前。
他在天子跟前站定,双手恭奉,好脾气的问道:“天子盛怒可解?还欲掷否?”
元殊发抖,将笔床拿回,目光在眼前人破损的面皮与手里破碎的翡翠上来回转圜了数次,最终,将手中物狠狠拍在御案上。
云留便又躬身退后。
“外臣受陛下抬举,奉家兄之命北来天都时,便已将一己之生死置之度外,陛下便不要想着能以天子之怒挟制外臣了,您若有求于人,开诚布公些,态度嘛……”
他说着,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抹了一下颧骨,沾了一手的红。
他浅笑:“也温和些。外臣若然觉得买卖划算,或许,可助您求得一条生路。”
这一刻,滔天的失败之感扑面而来,元殊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仅仅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比自己小了近一半年纪的孩子,自己便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
闭上眼睛,认命一般仰头问道:“生路何在?”
云留淡淡一笑。
“在大雍。”
他说。
元殊倏地睁眼,凌厉的朝他看去。
他面不改色,颔首又道一句:“在雾谷。”
西境睿王大营。
“云骜同意了?!”
李昀惊诧的看向裴绎,对他此番从对面带回来的话致以无比的质疑。
裴绎说,之前一直商榷不下的两翅岛归属问题,此番终于有了结果。
他说,云骜同意,撤出西雍在右翅岛上的一切势力,停止给予梁拱、扶微的一切扶持,以左翅梁氏归雍,右翅梁氏归齐。
“他怎么突然同意了?”李昀说着,想到什么,立时又问:“他要什么?”
之前双方就两翅之事多番商讨,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为沿海一线战事布局虑,左翅归西雍,右翅归大齐便是最好的、也是双方唯一能各自接受的结果,但是云骜在此事上却一直态度不明地打太极。
右翅岛上,扶微、梁拱之乱时,云骜暗中安插了不少人上岛,名为襄助,实际上,情况到了今日,那些不明不白的势力便成了西雍制齐的重要手段。若然云骜不点头应允右翅归齐,不将他的人全部撤回去,那么这右翅岛,便将成为西雍威胁大齐南岸的一把凶器。
李昀与云骜心照不宣,后者之所以在此事上多番推诿,不急于表态,就是在待价而沽,等着有朝一日能以右翅向大齐讨要些什么回去。她本以为此事
若要最终敲定,定是件慢功夫,不曾想裴绎此番回来,竟直接告诉她,云骜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