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亮摇头说道:“话虽如此,可自古以来南土和西土之人一直延用的却是连山易法啊!我想若以游表反复选定方位,多立柱石以标记之,或可免去无山川峰谷之不便。不过最终想要精准,无非还是需常年不懈的观测和反复验证罢了。”
青阳感叹道:“听柏兄如此说,想我族轩辕丘之观山祭台,大巫们数代登台不缀,也正是如此。这世间之事都是知易行难,只有如羲、和二老那般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精益求精,方可大成!”
柏亮点头道:“少君所言极是。说回二老观天所得之农时虽好,淮水以南的共工氏却未采用,少君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柏兄刚才不是提到南土之人也用连山易法吗?那自然不同。”青阳应道。
柏亮摇头道:“在下从来没去过南土,其中的道理不得而知啊。不过我看以共工氏之能,应有很多我们没有听说过的原因吧。”
柏亮抛出的问题总是出青阳已知的世界,却又是现实中早晚要面对的。青阳跟随羲、和二老学习天象的变化运行,窥见到了时间的奥妙。现在柏亮又把他的眼光引向辽远的地域,帮他打开了另一扇窗。经过了在轩辕之丘与云相风后三臣的聚谈,于隞山脚下和大巫沮阳的纪文夜话,这是青阳再一次想到了神秘的南土。
“父亲,柏夷、柏亮叔侄和大巫沮阳都曾提到过淮水共工氏的快兴起,可是淮水不是有很多东土氏族吗?为什么他们反而加入了南土之人共工氏呢?”
女鸿招呼儿子倍伐回屋去了,大殿里的爎火忽明忽暗地晃动,映照着剩下对坐的一老一少两人,青阳和老太昊开始谈论起共工氏的话题。
太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悠悠地问道:“青阳啊,你来汶邑时间不短了,羲、和二老和有柏氏叔侄都是一时的俊杰,从他们那里你可学到了什么?”
青阳知道这是老太昊在考问自己的学习心得,他略略思索了一下,恭敬地答道:“羲、和二老的观天之学,上承往世东土先贤的智慧,历几十寒暑之勤勉,观天授时之用已经大成。现在东土和广桑农人皆仰仗之,视为天时也。”
太昊微微点头,示意青阳继续说下去。
青阳接着说道:“有柏氏叔侄,符文、术数、各家之学无不精通,农麻、百工、守战之术皆有心得。明道理,有章法,既知且行,处实重利也。”
“不错。”太昊先是点头赞许,然后继续说道:“你的广桑现在如何?”
“小子在汶邑这段时间,广桑之地治同羲、和二氏,农、工、畜均按照太昊氏之法而行,如今村寨平和,人畜两旺。”青阳答道。
老太昊绞结地一笑,说道:“哈哈,你可曾想过原来的广桑之民是谁人吗?”
青阳随口答道:“难道不是轩辕氏之民吗?”
“是九黎蚩尤氏!”老太昊沉声说道。
“啊?”青阳不由得一愣。
老太昊俯身拨了拨眼前陶盆中的炭火,悠悠然道:“这段故事以后大概不会有人再讲了。很久很久以前,太行山和崇山以东都是东土人,东土最大的两个部族就是空桑的伏羲氏,和广桑的九黎氏。而西土最大的氏族还是神农氏,彼时神农氏帝君火德强盛,大地炙热。西土种黍、粟,而东土多种稻。”
青阳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难怪现在淮水之南种稻的不都是南人,也有东土人。”
老太昊看了一眼青阳,点头继续说道:“后来神农氏德衰,大地一年年变冷。再后来,很多北土之人南来,其中就有轩辕氏、有熊氏、缙云氏。这些北土渔猎之民,坚忍强悍,耐得苦寒,而轩辕氏更是有造车输运的本领。北人先是三伐西土,神农氏不敌而臣服。神农氏火德熄灭,天地间阳气大堕,寒气渐盛,以至到了冬天大河之南竟会结冰。北人伐西土之后,亦东出太行,东土各部族群起相抗。其中九黎氏大君蚩尤最为勇猛,他亲率大军远守太行涿鹿,使得北人九战而不得过。你少时在轩辕氏听到的故事应该与此不同吧。”
青阳因为之前已经在隞山听沮阳讲过,所以只是淡淡地应道:“确实不同。小子那日在隞山下听大巫沮阳也是这样说的。”
“嗯,多听无妨,多听无妨啊。”
太昊见青阳并无抵触,于是继续讲道:“然而年年干冷,空桑、广桑之地已经不利于稻作。东土之人很多南走淮水,继续种稻,而留下的不得不开始改种黍、粟。那九黎氏蚩尤率领大军远在更为干冷的北方涿鹿,即使穷尽东土之人力也难以支持。当时的太昊氏大君已不愿再战,可是九黎氏蚩尤仍不肯服输。怎奈火德已衰,天意属北人,终于大河泛滥,洪水荡平了广桑之野,九黎蚩尤断粮被迫南逃,受大水所阻,被北人追上擒杀。”
青阳心想,东土太昊大君所述和轩辕氏臣民有沮氏的纪文相合,此一说法应更为可信,看来自己在轩辕之丘听到的只是轩辕氏北人和西土部族的说法。
只听得太昊继续说道:“北人南下至河洛,看到虽然广桑九黎氏凋零,但是空桑太昊氏和其他东土诸部依旧强盛,再战胜负难料。而北人诸部的族人一路南来,也已经渐渐放弃了渔猎,转为耕种黍、粟的农人,开始留恋土地城邑,再无奔走征战之心。于是轩辕氏大君和太昊氏大君联姻止战,形成西土的神农氏炎帝部族,河洛的北土人,和空桑的东土人相安的格局。只有九黎人悲惨,战败纹面,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从此一蹶不振,连广桑之地都一度被称为穷桑之野,实为叹息九黎氏人无路可走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