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两位公子里面请,老奴这就去回我们家老爷。”老仆人礼貌的把二人让进书房,自然有丫头上了待客的香茶,另有小丫头抱进去送信。
原来近日林如海夫人贾氏病重,连日用药不见好转,林如海与夫人伉俪情深,见夫人病容憔悴,一天比一天消沉下去,心中焦躁不安,这几日便没去衙门公干,只跟手下打了招呼,又要事便把公文送到家里来办,也是一样。
胤禛在林如海的书房里坐了片刻,吃了两口茶,便起身道书架前看林家的藏书。胤祥却是孩子习性,进来时被院子里一株碧桃花吸引,这会子便索性出去,跳着脚的去捉碧桃花上翻飞的蝴蝶。
“四哥,四哥!快来帮我把它抓住啦!这蝴蝶好漂亮,这么长的尾巴,我都没见过呢。”胤祥一边跳着跑着,一边叫胤禛来帮忙。
胤禛皱皱眉头,自顾看书,自然不去理他。
“小心点,磕着牙,你才不捉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游廊拐角处传来,把胤祥吓了一跳。
“你是谁?偷偷摸摸的站在那里,吓了我一跳!”
“那是凤尾蝶,北方不多见。”那人愣了一下,却避重就轻,躲开了胤祥的问话。
“凤尾蝶?怪不得——它的尾巴还真的很像凤尾!喂,你帮我捉一只吧!”胤祥挥舞着小手,在碧桃花树下跳来跳去,却连那只凤尾蝶的影子都抓不到。
“万物皆有灵性,你又何必捉来玩弄它们?”淡淡的话语,不带任何感彩,温润如玉却掷地有声。屋内书架前的胤禛只觉得心头一震,仿佛有一股浓浓的东西连绵袭来,心底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忧伤。
“林宁,不许放肆!这是十三殿下,还不快给十三殿下赔礼?”林如海从内宅匆忙赶来,恰好听见自己的书童跟胤禛说的那些话,心中骇然,忙上前呵斥。
“哈哈,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偶然兴起,要捉它玩罢了。他说的很对,万物皆有灵性,这么美丽的蝴蝶,定然是极有灵性的。”胤祥倒不在乎,摆摆手说道。胤禛已经闻声出了房门,林如海见了,慌忙磕头。
“臣林如海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林如海说着,又给胤祥磕头。
“林大人,快快请起。我们微服而来,倒是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听说尊夫人身体微恙,如今可好些了?”胤禛对林如海很是客气,一边淡淡的问候,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去打量那个叫林宁人。
一袭青衫,头戴一顶玄色软缎瓜皮小帽,腰里系着藏青宫绦,全然一副书房小厮的打扮。可他面色坦荡,嘴角带着微笑,仿佛一脸嘲讽的样子,不看这边,却只看着那株碧桃花。于是心中暗暗称奇,这个人,倒是十分的面熟,倒像是认识了十来年的样子。
林如海起身,却见胤禛看着林宁发呆,忙陪笑道:“他原是京城来的,说来扬州投亲,无奈亲戚多年未联系,早就没了音讯。幸好遇到了臣,才免于流落街头。倒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孩子。”
“林宁?”胤禛似乎没听见林如海的话一般,淡淡的叫了一声。
“给四阿哥请安。”林宁听见呼唤,方转过身来,虽然是有模有样的请安,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之态。
林如海皱了皱眉头,暗道,这家伙平日里狂妄倒也罢了,怎么明明知道了四阿哥的身份,还摆出这么一副拽样?龙子凤孙,这要是瞧你一个不顺眼,立刻要了你的命也是有的!
“今年多大了?”胤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年。
“十六岁。”
“四哥!”胤祥忽然出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猛然转身拉着胤禛的手臂,扯着他下了台阶,“四哥,他长得跟你好像啊!你看着鼻子眼睛,还有这下巴……”
“十三!”胤禛猛然一喝,止住了胤祥后面的话。
他当然发现了,自从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就发现了。
他跟自己不单单长得像,就连身上散发的气质都那么相似。
而且,他也是十六岁!十六岁啊!
六弟——你在天有灵,真的是来看哥哥了吗?
胤禛从心里深深一叹,慢慢的走上前去,拉起了林宁的手。
“你是哪一天的生辰?”
“二月初五。就是今天。”林宁的目光和胤禛对视,平静如水,倒影着胤禛的影子。
“零落蔷薇委道傍,更堪微雨渍残香!象床玉尺人何在?肠断新裁锦一方。”胤禛喃喃的念叨着这样四句诗词,握着林宁的手,却总不撒开。
二月初五,二月初五……
皇六子胤祚的生辰!
林如海的脑子飞速旋转,目光在胤禛和林宁二人的脸上来回的打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讶的‘哎呀’一声,打破了胤禛和林宁二人对视的宁静。
“林大人,你想到了什么?”胤禛从悲愤忧伤中醒转,看着林宁的目光不再灼灼如火,而是慢慢的转过来看着林如海,一边问,一边踱步进屋。
“没——臣只是在想,两位阿哥千里奔波,来到扬州,做臣子的,却如此怠慢,真是罪该万死。”林如海哪敢多说什么。
胤禛的嘴角却浅浅一笑,摆摆手,说道:“你这个书童,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说来也奇了。倒是有六分像。可惜,那位故人已经死了十年了!见了他,我这心里还在很不是滋味。也罢,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不管怎样,你要好好待他。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是,四阿哥乃重情重义之人,臣岂敢不成人之美?”林如海的心头松了口气,到底是四阿哥,说话行事,密不透风啊!
六分像!却已经死了十年了!
一句话,便给林宁定了性,以后谁也不能胡言乱语了。
只是,让自己好好待他……
自己可如何是好呢?
始料未及的交集
黛玉服侍母亲吃了药,看着她沉沉睡去,方轻叹一声,悄然起身轻着脚步走到了外间。。
“小姐,您喝口汤,也该用午饭了。刚才老爷使人过来传话,说前面来了两位贵客,中午要留饭。叫小姐在闺房自己用午饭。”小丫头雪雁捧着一个紫檀色海棠花式的托盘,上面一盏博山窑雨过天青绘山水盖碗,躬身站在一边,小声回话。
“知道了。这又是什么汤?整天没完没了的补,也没见怎么样。”娇软的轻叹声,幽幽怯怯,仿佛那隐隐的清香,悄然的深入人心,也叫人毫不知觉。
雕刻着梅花竹叶福字的窗棂外,一株盆栽的夹竹桃开的正好,粉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映着和煦的阳光摇摇摆摆,偶尔有蝴蝶飞过,翩跹轻舞,倒也自由自在。
“这几日小姐用了林宁那厮配的汤水,面色明显好了许多。说不定小姐的病就从他这汤水上去了根儿,也是老天有眼,不亏小姐救了他一命。”雪雁说着,索性半跪在黛玉跟前,掀开盖碗,用银质雕花汤匙喂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