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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矫诏（第1页）

这一日在廷尉司忙到头晕，徐中炤过来寻他，拽起就走：“捡日不如撞日，今夜兄长请饮，还你那日人情。”

陈穆哂笑，摊了一台一案的宗卷，如何敢走？“非是小弟不愿，实是这案子太过棘手，不好推脱躲懒。”

徐中炤探头一观，是前些时日被刺杀之宦官孙不韦案，凶手苏庄仍在逃，太尉段彪憎恶此人，着令将苏庄一家老小除尽。“朝政更迭在即，你且睁只眼闭只眼，也许魏家天恩浩荡，大赦天下呢？”

“段大人势在必得，昨日侯方裕来求，那苏门上下六十余口，因着苏庄一人之怨，何其冤枉。”

徐中炤叹：“待我寻个时辰去拜会段大人。”

陈穆长身下拜：“谢兄长！”

徐中炤侧身避过，将他拉起：“你即知段大人脾性，便知我此去必是一无所获。”

陈穆道：“人生在世，不过求尽力心安。”

徐中炤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如此道：“我最喜你这性子，故而想与你做连襟。来，随我回家，我妻妹温婉可亲，配你正好。”

多年后再回望这一日，若他欣然应允，随徐中炤归去，是否全然不同？又或者，他始终如一。“阿穆蒙兄长错爱，实在愧对，只是家中已有妻室，不敢移情，望兄长原宥。”

徐中炤“啊”一声，忆起那檀姬：“你看看我，怎好忘了这事。我以为那是你家中侍婢，想不到竟是弟妹。好好好，是兄长不对，该罚该罚！如此，不谈结亲，咱们去喝一杯也可？”

陈穆不便再推辞，去收拾案上文书。外间忽闻扰攘，却是黄门侍郎冯赏在呵斥左监樊宏：“皇后娘娘有令，命郭通直入宫听旨，你直管前去传召，耽在这儿啰里啰嗦作甚？”

“可是，郎官明鉴，郭大人前日出京，并不在司里啊。”

陈穆与徐中炤相视一眼，心中奇了。明明众人午后还一同用膳，这郭通直玩什么把戏？

徐中炤悄声道：“郭通直真是小人，亏得定恭王当年将他从一介小厮提拔到今日廷尉正这位子，如今定恭王失势，娘娘传唤，竟好推搪。”

陈穆深吸口气，弃了手中卷轴，踏出房：“冯郎官，臣廷尉正陈穆，听娘娘宣。”

徐中炤大惊，争上前去拽他衣袖，恨不能将他拖回房中痛打一顿。那郭通直什么人精，他恨不得甩掉的，你平白无事去抢什么。

冯赏哪里管得谁是谁，他只要在廷尉中逮着人回去复命便是。当下道：“那就请陈大人随下官入宫吧。”

暮春的京都百花开尽，天色渐沉，宫道静寂无涯，余下冯赏与他一前一后往长秋宫去。

许是晓得事端，冯赏颇留意他。“陈大人，郭通直并未离京吧？”

不知哪个殿落的宫人沿宫墙而行，见了他们，伫立躬身。陈穆眼观鼻鼻观心，答：“并州军士伤亡惨重，郭大人接裴太师令，随虎贲中郎将梁刲将军前去查案。”

冯赏颔，忽然叹：“前次大人在内廷为娘娘仗义执言受刑，想不到今日仍愿前来。娘娘这些时日受了不少闲气，倒也可看清人心。”

陈穆不敢接话，去得长秋宫，在宫门外候着。不多时，宫人来传，命他入了内院。只见院中四时花卉缤纷，错落绽放，香气氤氲，廊架金笼，翠鸟叽喳鸣啾，分外热闹。也不知既得天下的美人还有何事烦忧，何故受气？

“陈大人，娘娘唤你近前答话。”川云出来唤，见他惶惑诧异，笑，轻声示意：“娘娘说什么，你听着便是。切记莫张望，惹娘娘恼怒。”

陈穆忙道一声“喏”，随她进了殿去。立在堂中，恍惚见得堂上有人，拂摆下跪：“臣廷尉正陈穆，拜见娘娘。”

上座有人娇笑，丝锦摩挲，幽香暗袭，鹅黄裙摆旋至眼前：“陈大人，我等蒙你数次大恩，未曾报答。你在我五姐这里，不必大礼，快起来。”

白玉如雪手臂向他臂肘来，陈穆忙躬身退开，道：“谢娘娘。”

这时，闻：“郭通直奸狡，也就你信得过他，敢使他办事。如今他不肯来，你便知他苟且，何必为此等人气坏自己？”

“二姐，章贤安那人也只有郭通直晓得如何治他，换了别个。。。。。。诶，是了，你唤什么？”

陈穆再次跪下叩：“回娘娘，臣廷尉正陈穆。”

“五妹，陈大人数次救我等于危急，你不可怠慢。”

“是啊，五姐，陈大人你也见过的，怎就忘了？那日在官狱，宣旨的便是他。”

一句低低柔柔的“哦”烫在他胸口，听宣：“原来是你，起来罢。”

因着他重又站起，一张稚气笑颜凑近了，几乎要挨进他肩头，又惊得他大退一步：“不，不知娘，娘娘传旨。。。。。。”

李少成被他一副端正严谨模样惹得哈哈大笑：“陈大人，你说话怎是这样？无妨，来，坐下再说。”

“十七，你莫胡闹，这是宫里，叫人看见了，又该给你五姐惹事不是？”李少华喝，“回来，乖乖坐着。”

李少成对住陈穆吐了吐舌头，回转李少华身侧。

李少玄受郭通直敷衍，心有怒火，此时见廷尉司随便支使个人来糊弄她，十三之事恐怕无望，何来好气，懒得周旋，道：“陈大人，章贤安掳了我十三妹妹，汝为廷尉，此等事自然是你管的，对吧？”

一个是先朝后妃失势的王孙，一个是新得隆宠的功臣独子，莫怪郭通直退避三舍，不敢来见。便是徐中炤，恐怕也是束手无策的。

却是李少华温言相询：“陈大人，你在宫外行走，又是内朝重臣，不似我等久在深闺后宫，一无所知之妇人。你可知如今是何境况，我们该如何才好？”

陈穆道：“因朝贡使翻译有错，濊貉故意激怒乐浪太守，攻击奇离营地，魏老王爷出兵讨伐，不想为真番都尉弓茂射伤，魏小王爷连夜赶回营州援助。今日接报，三万乌骑义从大获全胜，那溪数十国率部投降。娘娘请放心，相信不日之后，魏小王爷便可归来。”

女眷不明战事，听得一头雾水，但个中惊险，从陈穆平淡的语气中也能听出一二。李少华长吁口气，道：“还以为魏虞有异心，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不知魏老王爷如何了？”

“姐姐，魏小王爷还有多久才能回来？这营州到京都，莫说快马加鞭，老王爷有伤，若他一直不归，十三能熬到那时候么？”

一直未闻命令，陈穆斗胆抬头望去，正见那姿颜容色女子一双红眼一管红鼻，何来当年的飞扬灼目之姿。未料那双泪眼因他恣意向他投来，哀怨中盛负怒意，只这电光刹那，他朗声道：“臣闻小王爷留司隶校尉朱膺朱大人于京都护娘娘周全，若娘娘肯准其随臣往章大人府中宣旨搜查，自可寻得十三娘。”

那双眼还在懵昧，李少华已道：“宣旨？大人以为章家肯听我妹妹的？”

陈穆答：“章大人即为太常，为九卿之，亦因此动辄得咎。若白玉有瑕，还如何祭祀社稷、投龙祈雨？”

李少华领会，抚掌大笑：“玄儿，章家霸占了我定恭王府，这口气无论如何连本带利要还回去的。”

李少玄望住堂下人，这人眉目俊秀，眸色温濡，浑然不在乎将由他掀起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端。“多年前，魏虞曾赠本宫些许信物，系数藏于家中。如今定恭王府为章士彦所据，本宫苦求不得，还请陈大人与朱大人为本宫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