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就181了……」沈恪不由挑了下眉,看向林簡的眼神忽然悠遠了幾分。
以往這樣的目光不至於對林簡造成什麼壓力,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心裡揣著事藏著話,於是在面對這樣眼神,便覺得很難招架。
而沈恪的想法卻非常簡單——
當年那個被自己從小山村裡帶回家,白豆芽一樣的小孩子,一晃經年,居然已經長這麼大,這麼高了。
時光面前從無強者,沈恪放下湯匙,不由喟嘆,笑道:「有時候忙得黑白不分,根本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好像每一天都在重複著昨天的事情,做著一樣的事,說著一樣的話,但是冷不丁看見你,才不得不承認——」
林簡:「什麼?」
沈恪失笑:「我老了啊。」
「……」林簡聽不得這樣的話,一個字都不行,眉心幾乎是立刻擰了起來,「二十七就老了,你讓七十二的怎麼說,老神仙?」
「小小年紀,別學大人皺眉。」沈恪屈指彈了一下他的眉心,林簡條件反射般地閉了下眼睛,再睜眼,就聽沈恪問他:「開學這麼久,感覺怎麼樣?」
這架勢,這語調,頗有一點家長談心談話的意思。
林簡靠上沙發背,想了想,實話實說:「沒什麼感覺。」
「嗯?」
「我看別的生剛開學那段時間都挺活躍的,不管是學習還是參加活動,勁頭挺興奮的,我好像……就那樣。」
沒什麼特別的悸動,不會因為邁進階段換了學校而欣喜,也沒有因為忽然繁重起來的課業而煩惱,至於林簡而言,似乎不管外部的客觀環境如何變化,他都能適應得很好,或者說……並沒有刻意適應,他始終是那個樣子。
就像剛開學不久的一次大課間,高崇凡和秦樂開他玩笑時說的那樣:「林神這個人吧,雖說平時也和咱們一起扯淡打球,但怎麼說呢——」他摸著下巴琢磨兩秒,一拍大腿,「疏離感!對,這個詞是這麼形容沒錯了!」
秦樂笑著對他比了個贊:「透徹啊兄弟!」
林簡身上的疏離感是與生俱來的,並不針對誰,也不特指哪些時候,但就是像一個無形的罩子,將他和周遭世界無聲地分隔開來,影影綽綽一般存在著。
沈恪聽完他對學期的評價,沉默了少許,沒有應聲。
或者,別人看林簡是「冷淡桀驁」,但在沈恪眼中,他卻始終是八年前那個裹著自己西裝外套跪在靈棚中的沉默倔強的小孩子。
他的疏離和冷漠並不源於自傲,而來自於幼年時期那段無根浮萍一樣的生活。
半晌,沈恪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發頂,笑著說了一句:「這可不行,小林神,你得合群啊。」
林簡被揉得一愣,連「躲」這個動作都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剛才那撫在自己頭頂的手,依稀帶著一點兒時憐惜的意味。
「什麼樣算是合群?」林簡問。
「嗯……」沈恪想了想,舉例道:「比如……學校有沒有你覺得還不錯的同學?男生女生都算,如果覺得和對方還算合得來,就多接觸一些,多交朋友總沒有壞處。」
林簡語氣平平:「同學都還不錯,班級氛圍也很好,我和大家也很合得來。」
「你說的合得來,是怎麼合得來?」
「你呢?」林簡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審視,不躲不避地和沈恪對視,「你說的合得來,又是怎麼合得來?」
「……」
對峙半晌,沈恪忽然笑了出來,笑容溫沉如水,依舊是林簡熟悉的那個樣子,林簡不自覺繃緊的肩背也逐漸放鬆下來。
「太聰明了吧林神。」
「算不上,是你意圖太明顯了。」林簡無聲地嘆了口氣,「想問我有沒有早戀,大可不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我哪有這個意思。」沈恪哭笑不得,「剛夸完你,合著白夸——」
其實是今天晚上下飛機的時候,接到了艾嘉的電話,將今天林簡在學校拒絕那個女孩子的事簡單複述了一下,而後還語重心長地囑咐表哥:「你幫幫說說好話嘛,真的不是我故意帶同學去跟他認識什麼的,關鍵是架不住朋友軟磨硬泡,誰讓他在學校的人氣那麼高……總之,讓他別生我的氣,啊?」
沈恪說:「求情都求到我這裡了,她真的不是有心的,你別跟她計較,嗯?」
「我沒……」林簡只覺得無語,解釋的話說了一半,又覺得徒勞,「算了,改天見到艾嘉姐,我自己跟她說。」
沈恪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不過……如果真的有你覺得很好的女孩子,我也不反對你——」
「打住。」林簡心中猛地一頓,臉色忽然冷下來幾分,「沒有,目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所以別提這個。」
他這個反應倒是讓沈恪始料未及,思忖幾分,只當是少年人逞強羞赧,便笑著說:「幹嘛冷臉,我是說真的,快十六歲了啊小林神,花季雨季,情竇初開,多正常。而且我不是那麼封建古板的家長吧?所以如果對誰有好感,完全不用有什麼心理顧慮,況且你也不是那種會因為談戀愛就影響學習的人,那……」
「——那你呢?」林簡忽然出聲,平靜地打斷他。
沈恪聲音倏地一斷,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我?」
「我快十六歲花季雨季,那你快二十八歲了算什麼,暴雨傾盆,滂沱如注?那這麼多年,怎麼沒見你談戀愛,或者把哪個『有好感』的姑娘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