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得急促,不到片刻,淅淅沥沥地密了起来。
絮絮听着细雨打在竹伞上的叮咚声,由他虚虚搀扶,不知走到哪里。
进到一重院落,絮絮敏感嗅到了更浓烈些的冷梅花香气。
他道:“这些时日,委屈你暂住在清声院西厢房。……你和阿音一起住。”
絮絮立马问道:“那你呢?”问完又觉得讪讪了。
他抿起淡淡一笑,“东厢房。”
再进到屋子里,玄渊将竹伞收拢挂好,扶她在坐床上坐下来,闲闲于她对座落了座。
絮絮听到水声。他不紧不慢倒出两盏热茶,其中一盏,推到她的手边,道:“阿音说你喜欢这蕲山野茶。今年的尚未生长采摘,这是去年清明采的。”
她愣了愣,旋即记得,年初那会儿,的确有这样一回。
时隔这样久,在此地竟然能重新喝到它,絮絮有点儿感慨,说:“那时候,阿音说……”
“说什么?”见她神色泛起怀惘,他不难猜测一定是与旧日往事有关,一面轻啜一口,一面问她。
“阿音说,凉州的山太高了,她师父爬不上去,所以只能采一采蕲山后山的野茶——”她扑哧笑出来,“真的么?”
玄渊:“……”
她捧起茶盏,温度刚刚好,抿了一小口,入口清香,回味无穷,是难得的好茶。
她毫不吝啬赞叹:“哇!——”若是能瞧见她的眼睛,便也可瞧见她眼里
的星星,“我也不知该怎么夸它好喝。……今年若你去采茶,能不能带上我?”
玄渊无可无不可,笑了一笑,道:“那得看你身子好得怎样,若好得快些……”
她说:“玄大神医,那小女子可就拜托你了。”
玄渊端起茶盏,正了正神色,道:“方才师父说,望你去取得南越国供奉的夜明珠,我忖度着,夜明珠或许仅是一件信物,而真正需你去做的,另有他事。”
他如是分析道,絮絮觉得很有几分道理,所谓知子莫若父,那么也可类比一下,知师父者莫若徒弟,作为从小到大的弟子,玄渊对他的师父应当了解得十分深刻。
“而近来南疆叛乱,……不大不小的乱子,朝廷尚没有拨军平反的打算。南越国国虽小,野心却是昭然若揭,屡次挑衅,正是拿准了我朝南境不受重视的缘故。”
絮絮疑惑道:“去年他们便扰乱边境,怎么朝廷一直没有动作……?”
玄渊瞧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以我之见,大抵是因为,方才平息祸事不久,暂无动武之力。去岁叛党伏诛之时,犹有小部分逃向南、西南、西北处。柔狐王子娶了孟姑娘,原本属意三王子即位的柔狐老王,被他们劝得意动不止,因此,西北同样虎视眈眈。在此境况下,中原王师,务必守住心脏地区,北上可御柔狐等国,南下可平南越之乱,暂不可动。”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絮
絮尚且不知,那就是当今的皇帝近日醉心于令死人复活的术法当中,潜心与方士们开会,军国大事也就疏忽了些。
这一层原因,他不是很想她知道。
絮絮惊讶道:“柔狐王……他原来属意幽瑟王子做储君?可是幽瑟王子娶的是叛臣女,难道他就这么甘心听他们的话?”
她不忿地嘟了嘟嘴:“简直墙头草,我们大衡以前亏待他们了么!”
玄渊侧耳听雨,雨击飞檐碎玉成珠,迸溅开来。
他良久才道:“也许是因为,柔狐不久以前,一场变故,这位柔狐王的成年王子里,只剩下三王子因为在朝为质,躲过一劫。”
絮絮更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声音低下来:“柔狐竟然也发生了变故——所以,那些叛臣余党,以利诱惑之,以人挟持之,才达成了他们的盟约?”
她想了想,忙问:“那么兰成公主她……她还好么?”
玄渊道:“说来这柔狐老王的女儿们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你所提及的七殿下兰成没有事,去岁行宫解围以后,众使者归国,兰成和她的姊姊四殿下香诺,倒是添了一桩平叛的功劳。”
絮絮赞叹道:“当真!我果然没有看走眼,若是兰成——”话音戛然而止,又半晌,她才有点儿叹息道:“若是兰成能继位,应也不差。”
初春天气冷,茶也凉得快,她才这么短时间没有喝,竟已凉了。她正要端起饮尽,被玄渊轻轻
按下,另给她推过去一盏热茶。
她心里暖了一暖,忙喝了好几口表示很领他的情,润过嗓子,她才继续说:“那么话说回来,南越国这颗夜明珠,若想取得,要么我们主动去偷……”
她自觉这个法子似不很符合他们的形象,咽了咽口水,“要么就是让他们主动献上?”
玄渊侧眸望向细雨的窗外,摩挲着茶盏上的青花双鱼纹,道:“师父给你期限了么?”
窗外春雨霏霏,远远看去,雾色濛濛,风叩窗扉。
除了寒风有时吹进窗子,屋子里并不算冷。絮絮握着茶盏暖手,说:“长婴真人说了,让我不必急于此事。近日,可以多在山上转转,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