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外城门,就听闻一阵哭丧之声,声音似是从隔壁街而来,其音凄凉悲壮,淮州城上登时也好似笼罩了一片阴霾。杜雪衣引着众人寻声而往,只见长街之上阴气森森,白皤飘扬,纸钱漫天,忽的唢呐声响,高
亢又悲凉。
杜雪衣不知为何没了兴致,转身朝众人道:“我们进内城吧。”
“玉山表妹啊,你知道淮州银刀门总舵在哪?”吴中友把玩着自己的金锁问道。
“听林家寨里的人说过。”杜雪衣随口道。
如今这已成了她常挂嘴边的说辞,她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索性也就不解释了。好在夏橙和吴中友皆不是爱刨根问底之人,而唯一一个心思缜密的余玄度,好像也早就习惯了。他俩似是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对方知道再多的东西都不稀奇,且都无条件信任彼此。
“林家寨的能人真多。”吴中友不吝夸赞。
到得较外城门气派上百倍的内城门前,余玄度却蓦地停下脚步,说道:“玉山,你发现没有,外城门方才进城之人寥寥无几,如今这内城,好像全然都是出城的人。”
吴中友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是啊,这淮州今日好像怪怪的。平日里这内城城门永门水陆两道皆通,可是淮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方。”
“不对劲就说明真的出事了,看来是来对地方了。”杜雪衣一脸兴奋,说罢便牵着马走在最前头,走进金碧辉煌的永门。
***
“玉山表妹,这是?”吴中友不明就里。
“探探风声先。”杜雪衣含糊答道。
只见杜雪衣带着众人拐进一条细长巷子中,巷子两旁尽是搭着挂满各色彩带的竹制架子,以红色为主,青色为辅,好不喜庆
。
淮州城内城的市集分别散落在四个坊中,分别是锁春坊、怀夏坊、宴秋坊和沉冬坊,此处正是锁春坊。然往日里四坊之中最为喧闹的锁春坊,却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这么麻烦。”吴中友对此嗤之以鼻,“不是应该直接带我去银刀门总舵,凭我的人格魅力和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能将众人收伏得服服帖帖。届时只要劝他们将映月双刀物归原主,再重新推选出一个盟主,此番风波也就立刻平定了。。。。。。哎你们等等我。”
杜雪衣边走边指着不远处一家为“宜人堂”的店铺,小声叮嘱道:“千万记得,等会不管出什么事,切记都不能动武。”
三人不明就里,却仍是乖巧点头。
却见杜雪衣三两步走到宜人堂门口,轻扣三下,问道:“邓大夫?”
良久无人应答,杜雪衣直接推门而入,这门竟未上锁。三人跟着她进了堂内,只见里面桌椅板凳皆摆放齐整,好似只是打烊了一般。杜雪衣径直撩起柜台之后的帘子,闪身而入,只见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内室,四周摆着几张简易木床,大抵是平日里大夫看诊治疗的地方。
忽然头顶叮当作响,继而一个粗大铁笼朝四人兜头罩下,夏橙猛然感到天旋地转,耳旁还同时传来吴中友惨叫之声,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杜雪衣一把推倒在地。
却见余玄度一手死死捂住
吴中友的嘴,一手将在他脸上爬得欢快的蜘蛛拈起扔开,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对上杜雪衣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
之前他肯认她做大姐,还是蜘蛛出了份力,今晨在林中瞧见,杜雪衣便早已收在囊中,以备此时派上用场。
“你们是谁?”里院传来呵斥之声,从人影判断,应该不下十人。
“来找邓大夫看病的,我们这位朋友好似得了癔症,特地来看看。”杜雪衣歉然道,“唐突了,着实不好意思。”
“林——”吴中友刚挣扎着发出一声,瞬间又被余玄度硬生生按回去。
“听起来倒是常客,只是邓大夫不坐诊多日了。”那声音冷冷道。
杜雪衣疑惑:“那你们放个笼子作甚啊?”
“怕遭贼。看着你们不像城里人,这几日淮州不太平,你们赶紧离开吧。”话音刚落,三人头顶响起哒哒哒的机关转动之声,随即铁笼抬起。
“多谢兄台宽宏大量,这就不打扰了。”杜雪衣朝里院喊道。
吴中友此时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厉害,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待到出了宜人堂后,径直拦住杜雪衣,又怕屋里的人听到,只得压低了声恶狠狠道:“林玉山,你竟敢戏耍小爷我。”
“那些人各个身怀绝技,最好的方法就是装作不会武。”杜雪衣一把粗暴地将挡路的吴中友推开,“你刚才不是差点动手了?”
“我——”吴中友一时语塞。事实确实如此,习武之
人纵使武功多么不入流,在遇危险之时,仍会下意识自我保护忍不住出手,夏橙方才也是,好在杜雪衣及时推了一把。
“那为什么是癔症啊?”夏橙不解道。
杜雪衣沿着长街继续往前,低声道:“这宜人堂的医师邓宜阳,望闻问切样样都不会,唯独只会针灸。而且他这针灸之法,在治疗癔症方面确实有奇效。”
“奇怪。”夏橙喃喃道。
忽然内城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似是鼓声。
“鼓楼?”余玄度眉头一皱。
“不是傍晚时分才会击鼓的吗?”吴中友也是满头问号,然而他刚说完便又失声叫道,“哎。。。。。。好大的风!我的眼!”
只见陡然间一阵大风平地而起,整条街登时飞沙走石,本是丽日晴天转瞬之间却变得暗无天日,好似刹那间进入了长夜,长街两旁的彩楼彩带在狂风中乱舞,有如招魂幡一般。呼呼风声、木架摇晃时咿呀之声、彩带簌簌声此起彼伏,整条街宛若成了鬼蜮一般。
忽而远处似有人在敲锣打鼓,并伴有鞭炮之声,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街角处便出现了一对手执红色花篮的红衣男女,而后又走出一对手提红灯笼的红衣男女。随后又有仪仗队伍、舞狮表演等,俱是源源不断从巷口涌入。
队伍每隔三人便有一人提着盏红灯笼,灯笼细看不难发现皆是由夜轻纱制成。放眼望去,昏暗的长街上尽是诡异的
红光,俨然一队庞大又极尽讲究的迎亲队伍,本就不宽的长街立时被这支纷华靡丽的队伍占满。
锁春坊内不知缘何又热闹起来,街上早已熙熙攘攘,亦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行人络绎不绝,有的欢呼着加入这支队伍,有的人则兴奋地站在路旁围观。原本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如今却是门庭若市,店内俱是灯火通明。
伴着唢呐声起,一顶富丽堂皇的花轿终是在千呼万唤后从街角转出。
夏橙定睛一看,花轿里竟是空无一人,但其顶上却坐着一骨瘦如柴的红装老者,那人面上消瘦得只剩骷髅一般,然而却是血色如常,甚至较常人还更加红润,其头发又直又黑,正是吹奏唢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