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见杜雪衣回来,夏橙忙问道,柯为和也在。
“没。”杜雪衣看上去心情很是糟糕,心不在焉答着,一面转手腕,一面冷笑道,“倒是碰上个不想见到的故人。”
夏橙顺着眼神,注意到她如玉般白皙的手背上有个烫伤的红印,再往下到得手腕处,竟还有一圈手印,明显是被人握过,扎眼得很。
夏橙不解,刚想追问,却被柯为和识趣地打断:“太子刚先走了。”
杜雪衣果然立马敛了情绪,认真起来:“确定是因为这事吗?”
“不好说,但应该是出了事,才会在这时候离开。”
近来银刀门京城分舵的情报链渐渐做起来,收到的消息也越发多了,加上魏叔尼从破产边缘被春日棋赛给拉回来,也开始回来干活,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既然找不到人,那我们先回霁云楼等消息吧。留玄度和大当家在这就好。”柯为和说道。
见杜雪衣回来时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后怕,这祖宗艺高人胆大,若再在卢府待上一时半刻,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
三人登上霁云楼最高的阁楼,今夜这处京城最繁华的食肆灯火阑珊,没了往日的急管繁弦、喧闹人声,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月影依旧肆无忌惮地闯进楼内,雕栏画栋却因少了绚烂灯火的照耀,仿佛被夜色蒙上了一层沧桑。凭栏
而望,喜气的红色从大街一直延伸到卢府大门口,在卢府中达到最盛,迷人的红色照亮了半个天,纵使是隔了一条街,耳畔仍能听到卢府的喧嚣。
杜雪衣恍然觉得他们好像置身于昏暗的坐席一般,正透过精雕细琢却略显沧桑的戏台,急切等待着远处的卢府上演一场大戏。
纵使对方罪孽深重,但挑在大喜之日,杜雪衣心底终究有些不忍。
毕竟这是她参加的第二场婚礼,第一场是她和李征鸿的。
而这两次都注定以悲剧收尾。
“怀无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夏橙打断了杜雪衣的思绪。
十三的月像是被不小心磕掉了一个角一样,夏橙见它一点点地落下,坐立难安:“真的会有人来抓了他们吗?”
“哪有。”杜雪衣对着夏橙无邪的眼神,笑道,“抓谈不上,最多就来带高崎那厮回去问话而已,但若定了罪,就不一定了。”
“就你们口中那高太尉的儿子?他是个什么人啊。”夏橙紧张得不行。
人嘛,一旦紧张起来,为了缓解情绪,就总会忍不住想说话,就算谈得是没关的内容。
“高崎,京城第一纨绔,生平就爱两种东西,美人和酒。”杜雪衣眼底倏尔生起一片浓重的阴霾,她厌恶地瞥了眼手腕上已淡了些许的痕迹。
“听上去怎么好像跟吴少差不多。”夏橙听到吴中友,就又忍不住想到此时同他一起的怀无,更加不安了。
这回连
柯为和都听不下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阿橙,吴少虽然有时候做事荒唐了些,但为人仗义纯正,高崎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吴少虽然贪玩,但是‘纨绔’一词于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但高崎是确有恶名,光是小妾就养满了自家院子,外室更是不计其数。”杜雪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愤之情,被这么一说又卷土重来,再黑的夜色也掩盖不了她满腔的怒意。
“要不是仗着他爹和他姑姑高皇后,估计不被人做了,也早被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适才高崎见杜雪衣转身要走,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二人正对峙着,恰巧那神秘的矮子迈着大步欢快地从旁经过,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正欲同邻桌的宾客开怀畅饮,脸上每个细节都透露着热情,却不料半路上酒壶被李征鸿暗中弹落,满满一壶浓郁又热烈的天山雪立时洒满高崎一身。
高崎堂堂一介纨绔怎会容忍自己的华服被弄脏,注意力当即就全转移到背后那人身上,还没转头就开始破口大骂。
杜雪衣瞧准他手上一松,抓紧机会立马挣脱溜走。她一面逃进混乱的人群中,还一面竖起耳朵,想探听出那矮子的身份。奈何酒席之中人声鼎沸,她又不敢离得太近,故而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
等她到了安全处回头观察,却惊讶发现高崎已同那矮子冰释前嫌,甚至还勾
肩搭背你一杯我一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能同这位京城第一纨绔做到如此,这矮子的身份更令人寻味了。
咚!咚咚——
清脆的锣声将夜色撕开了一条细长的缝。
“平安无事——”
长街尽头,更夫高亢苍凉之声借着这道缝隙灌入长街,无孔不入,让睡梦中的人们神宁心安。
三更到了,京城中却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夏橙滔滔不绝说着胡话,柯为和见杜雪衣在出神,便替她接了话头,谁知一搭上话夏橙就刹不住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杜雪衣对此置若罔闻,她静静地目送霁月缓缓跌入北边高耸的宫殿。
远远看去,琉璃屋瓦浅浅映着月光,朱红色的宫墙前人影憧憧,纵使殿宇的轮廓巍峨冰冷,但细处却藏尽生机,这也正是京城中真实的皇宫同皇陵中的最大不同。
它好似独立于岁月之外,悠悠看着世间人来人往,也见证了杜雪衣身份的几经变换。
杜雪衣五岁来时,她还跟着母亲一起住在京城相府;十五岁经过时,她已经独当一面统领银刀门,前来京城接手京城分舵;二十岁来时,她是为了见李征鸿,二人也正是从那时起坠入爱河;而今,她历经死生,又以另一个身份回到京城,站在高楼上眺望宫城。
对凡人来说漫长的二十几年,于它仿佛仅仅是一瞬之间,甚至连漆色都不曾淡上一分。
熟悉的宫墙,相仿的月夜,还有久违的许多
不想见的故人,二十岁那年在皇宫秋宴的场景蛮横地占据杜雪衣的思绪。
错过在冀州定下的七月之约后,杜雪衣只身前来京城,去了自己决计不会参加的皇家秋宴,只为来见回京述职的李征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