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到了极点,原该解释道歉,此时都顾不得,捡起地上的绣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你信他?”带着嘲讽的语声从身后传来。
明雪霁脚下一顿。是元贞。他在问她。
他问得含糊,但奇怪的是,她听懂了。元贞是问她,相不相信计延宗方才的话。
明雪霁不敢回头,不敢回答,更不敢细想,只是咬着牙往外跑。
能感觉元贞的目光一直追在身后,如附骨之疽,挣脱不得。
她终于逃到了洞口。
三伏天的热浪轰一下扑上来,劈头盖脸裹住,可后心是冰冷的,带着山洞里梦魇般的余悸。
明雪霁抖着手,胡乱拿帕子裹住伤口,穿好鞋袜。
踉跄着走出来,整个人都是虚脱,山洞中那短短的片刻,竟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阳光亮得很,照得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影。明雪霁低着头慢
慢走着,在这一瞬,突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现在,不是明家女,不是明雪霁,而仅仅只是,计延宗的妻。
能被他一句话打入十八层地狱,又能被他一句话拉回来。她遭遇陌生男人挟持时,头一个怕的不是死,而是计延宗误会。
她的世界,她的全部,都已只剩下这个男人。
可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的?
明雪霁觉得释然,又觉得茫然。低着头不知道走了多久,听见说笑的声音,她到了计延宗待客的小花厅。
连忙整整头发衣裙,正要进门,计延宗出来了,看见她的刹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你怎么来了?”
“我……”明雪霁惶恐起来。方才在厨房她说要过来,他没有拒绝,难道,是她理解错了,他并没有要她来?“我想着你头一回带朋友回来,怎么也得过来打个招呼吧。”
“不用。”计延宗低着声音,“我们说的事你又不懂,何必呢。”
明雪霁脸上火辣辣的。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待在乡下整整三年,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一大家子人吃饱穿暖,计延宗和他朋友们谈论的诗词歌赋、边塞朝堂,她的确,一窍不通。
若是贸贸然闯进去,就怕说错话做错事,给他丢脸。
眼看计延宗转身要走,明雪霁下意识地叫住:“相公,方才在山……”
“计兄,”屋里有人叫,“干嘛呢,怎么还不回来?”
计延宗摆手打
断她没说完的话,迈步往屋里去:“来了。”
珠帘晃动,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明雪霁怔怔地看着。
想起去年夏天,他在屋里温书,她在门口缝补那挂破了的竹帘子,天热得很,额上的汗流下来,蛰得眼睛有点睁不开,身后忽地有凉风吹过,回头时,计延宗拿书给她扇着,笑意温存:“歇歇吧,别累坏了。”
那样的他,她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从他高中回京后,他们一天比一天疏远,从早到晚,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懒懒转身,要走还没走时,突然听见明素心的声音:“姐夫,你方才跟谁说话呢,是姐姐吗?”
明雪霁猛地停住步子。她在里面?她为什么,能在里面?
“不是,”计延宗答道,“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明雪霁怔怔站着,山洞里计延宗那句话给她的底气,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能进去,她什么都不懂,会给他丢脸,可明素心,却可以进去,公然与他共坐一席,一起招待宾客。她们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像他的妻?
屋里还在说笑,有陌生男人的声音:“明姑娘如此才华,想必明夫人也是闺中英秀吧?”
“我姐姐没怎么念过书,”明素心说着话,天真无辜的调子,“不过她女红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李兄这一问,问得就不对,”另一个陌生男子带着
嗤笑,“像素心这样的才女,可着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随便什么人都能跟她比么?”
大太阳晒得人头晕,明雪霁默默听着,她不如明素心,她从来都知道。
从小到大,棋棋书画、诗词歌赋,明素心每一样都有父亲请了京中名师来教,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再没让她进过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