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令不过是个已经离任的替罪羊,反正人都被贬,离开了,还不是什么锅都可以往他头上扣?
不过即使有这种心思,面对院长都跟在身后的人,大多学子也不敢说。
只有人群中,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小声不忿的声音:“即使他们村可以,也不一定让整个宁都都可以。”
顾璋目光扫过,淡淡道:“我既然敢落笔写成文章,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问心学院的院长,这会儿也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还特意找了腿脚快的书童,去取了顾璋的答卷来。
他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答卷,也觉得着实心惊。
若不是刚刚听燕老亲口说,确有其事,他恐怕也要以为这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子,从未接触过农事,还夸下海口。
“原来顾璋是燕老爱徒。”他笑着上前打圆场,“不过这文章,确实有些令人惊骇,不如咱们坐下来谈谈?”
院长也有自己的风骨,即使欢迎燕老,也不会随随便便说自己书院的夫子判错了,更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就将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文章改为高分。
他将文章递给燕老,示意燕老亲自看看,“文章中说,若用这套法子,能使宁都均产
达到两石。”
燕老接过,认真看起来。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弟子对自然变化和规律,有令人惊骇的洞察力,也知道永河村产量提高,与他有关。
但从不知道,只从府试后到现在,竟有如此大的长进,都想出了能普及整个宁都的法子!
姜武用脚不露声色地踢了踢顾璋,眼神示意:“臭小子,你这个东西靠谱吗?”
顾璋还没来得及回,就听燕老道:
“我自了解我这小徒弟,没有把握的东西,他是不会写出来的。既然如今此事没个定论,我便禀明圣听,派御史下来查明永河村情况,也能顺便清查宁都各地隐粮扣税一事。”
上次的钱已经变成粮食,送到边关。边关一时不缺,但他相信,皇上是不会嫌国库钱少的。
只不过缺了这么一个人,敢冒着得罪一府都十几个县官员的风险,站出来给皇上提罢了。
顾璋心中有些酸涩,上辈子儿时的回忆频频闪出。
他早就做好独自一人闯过难关的准备,就如同从前无数次那般,即使面对质疑嘲讽,只要他不断努力,总能强大到无人敢言,不惧风雨。
却还是被毫无保留地信任的爱护,猝不及防地软化了周身尖刺。
燕老一言,也让满场皆惊。
上达天听?
不过是一小儿写的文章,有必要闹得这般大吗?
***
宁都府城,燕府。
与上次考试来暂住时相比,这座宅院已经大不一样。
“您搬来府城住了?
”
“受邀来问心学院当夫子。”燕老想了想,还是承认道,“这不放不下你这个小泼猴,就应下来了吗?”
顾璋鼓起脸:“我怎么就成小泼猴了?我分明超乖的!”
“一个没着眼,天都要被你捅破了,不是小泼猴是什么?”燕老笑道。
顾璋见他如往常一般开玩笑,也顺着杆子往上爬,嬉笑着接道:“我这么小,可够不着天,若不是师父递来了长棍,哪里能去捅天?”
师徒两人如往常一般打趣。
不过有些事,终究要说开。
顾璋坐下来后,犹豫了片刻,第一件事,就是直言道:“我刚刚给一个人下了烂嘴的药。”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敢爱敢恨,敢想敢做,甚至手段也绝没有半点圣人之风,做了也绝不后悔。
对他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走条路都是一样的。
人终究有一天是要死的,甚至若意外突然到来,明天就可能会死,若不能依照着自己舒坦的性子过,死了都要后悔。
若燕老不能接受,表面的平静再美好,也不可能持久。
“定是那人有事惹到你了。”燕老肯定道,弟子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坑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