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云中任往房间里一推:“你也别挑了,反正都没区别,你要是想换房间,等师父来了,跟师父说去。对了,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云中任被他推进门,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到不远处一声欣喜的:“师父!您回来了!”
小山的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云中任了,藤蔓也立时将他松开,青翠的一片贴着地面迅速朝流光仙尊方向跑去,云中任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藤蔓扔在地上,一手捂着腰一手扶着门栏勉强站起来。
他先是被吊了几天,又一路被藤蔓带着走,双脚踏上实地的感觉竟然让他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门栏,好容易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便觉得腰腹处又是一阵剧痛,那种痛感他太熟悉了——是蛊虫又在他的体内活动起来了。
“呃……”云中任往前踉跄了两步,膝盖一软,啪地跪了下去,还没等他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一双微凉的手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拽了起来。
“怎么了?”那人问。
云中任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垂在身旁,他举起空着的那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腰部的伤口,剧痛
击垮了他的意识,让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痛……好痛。”
拉着他的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跪下来,让云中任靠着自己的肩膀,探手掀开了他破烂的上衣,指间摸上了他的伤口。
云中任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模糊的一片,只有一缕尤为显眼的白发在他的眼前摇摇晃晃。
他下意识地抓住那一缕白发,半抱着他的人侧过脸看他,于是他跟一双暗金色的瞳孔对上了视线。
随即云中任感觉自己腾空而起——流光仙尊抱起他,大步向室内走去,同时大声吩咐道:“小山小春,去拿我的药箱来!还有,把温酒汁煮一碗!”
温酒汁……那是什么?云中任迷迷糊糊地想。
流光仙尊的怀抱其实并不温暖,带着一股微凉的气息,她大步踏过塔中的杏树,一朵雪白的花飘飘摇摇地落下来,挂在他的头发上。
稍顷,云中任感觉自己被放在床榻上,温暖的被褥将他抱在怀中,他却莫名留恋那个微凉的怀抱,流光仙尊坐在塌边,银白的长发垂在身侧,他似乎总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的白发,哪怕是病痛中也是如此。
流光仙尊将手按在他的腰腹伤口处,小山端着碗,人未到声先至:“来了来了!师父,温酒汁来了!”
流光仙尊接了碗,道:“张嘴。”
云中任在迷糊中,其实并不能很快地分辨出那些字句的意思,他眼神恍惚,只注视着流光仙尊的白
发,觉得眼前一片白,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流光仙尊没那么好的耐心,她等了等,干脆捏住云中任的脸颊,手上一用劲,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端着药碗,让他喝药。
那动作其实是很粗暴的,但想来流光仙尊干这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她很有技巧地倾斜碗沿的弧度,汤药分成又细又小的一股股,分成几次让他喝了下去,即使云中任半躺着,也没让他呛住。
云中任意识模糊,满眼都是白色,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片白,柔软的发丝好似丝绸一般在他的指间流淌。
许是因为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流光仙尊将碗放在一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只摸到一手的冷汗,他额头凉得吓人,问:“还疼么?”
云中任准确地捕捉到“疼”这个字,他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当然还疼,蛊虫在他的身体里,每一下移动都仿佛要撕裂他的心肠肺腑,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没法了。”流光仙尊叹了口气,又将碗凑在他的嘴旁,她的声音是冷冰冰的,但语气仿佛在哄一个可怜的孩子,那信手拈来的熟练架势让人不由怀疑这是不是她惯来哄病人的话术,“喝药吧,喝药就好了,喝药就不疼了。”
因为流光仙尊十分敷衍地哄了他,这回云中任很乖,就这流光仙尊的手喝药,喝完之后流光仙尊转身去放碗,回来时就看到云中任躺在踏上,
侧着脸,睁着一双眼看着自己。
那双眼很澄澈,但里面什么都没有,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其实是迷糊着的。
于是流光仙尊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掌下移遮住了他的眼睛:“喝了药就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乖啊……乖一点。”
云中任迷迷糊糊地想起,百鬼仙尊也说过这种话,“乖一点”之类的,想来的确是这些医修们用来哄病人的话术,信手拈来。
只是同样的话,从百鬼仙尊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黏腻潮湿。如果让流光仙尊说来——好吧,不得不说,她的声音太冰冷,语气也敷衍,实在是不太合格。
但云中任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放松下来,流光仙尊捂着他的眼睛,遮住了那些漏进来的光,他缓缓眨了眨眼,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她的手掌心里滑过。
药效涌上脑海,云中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