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杀?”谢康途凄然一笑,“高公子好会说话!你为取所谓船谱,杀尽我船行兄弟,翻遍斗柜,潜入密室,最后一无所获,只得扮作被劫模样,企图诓我而不得,算准我必安葬船行同仁,设计让这些僧人壮汉前来料理后事,再让这位华先生深夜潜入偷听我与女侠谈话,仿造王氏家谱再来使诈,最后只能图穷匕现……这一连串计谋,高公子真是煞费苦心!”
高盛道正色道:“谢船主心思机敏,见识非凡,所述大抵如此,只有一点误差——这王氏家谱,绝非伪造。我和华先生的确到过襄阳王家。只因王诚迂腐,此事干系重大,只能让他永远闭嘴。”
李靖听了,心头寒意顿生。这高盛道看似书生,其手段之阴狠,着实令人指。
谢康途叹道:“高公子好手段!不过,江州属陈国地界,你在异国妄为,不怕州府官军为难于你?”
高盛道哈哈一笑:“谢船主精通商事,这政事、军事则大大不同。大隋兴起,四方臣服,有识之士竞相来投。突厥虽强,但上表称臣;梁国虽存,但决意归附;伪陈虽据有江南、岭表,但如江州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州府要员难道不明大势?不瞒船主,不仅州府,就连寺院道观、酒肆青楼,都有在下的人手。”
李靖这才明白,这高公子有恃无恐,早就胜券在握,机关算尽。
巫山渔女懒得听他鼓吹,冷冷地说:“高公子废话少说。你既带了这么多人来,赶紧动手吧。”
高盛道再施一礼:“女侠是我高家恩人,虽伤了华先生,但在下绝不追究,况且女侠与此事全然无关。只是在下使命在身,不得已而惊扰女侠,还请原宥。”
谢康途道:“高公子,难道谢某残躯和另外十五名兄弟的性命,也与你无关?”
高盛道昂然道:“高某向来敢做敢当。谢船主说另有船行兄弟被杀,可有凭据?”
谢康途道:“谢某在枞阳客栈,约定十五名船行兄弟相会,突然来了一队官军,领头将军名叫杨奢,不问青红皂白,杀了我十五名兄弟,将谢某双腿斩断。若非高公子指令,他们如何会下此毒手?”
巫山渔女道:“这杨奢说有秘密使命,不想在山神庙偶遇时冲撞了我。我也一时失手,将他们全部诛杀。”
高盛道脸上闪过一丝惊异,随即道:“既是大隋官军所为,算在高某头上也无不可。谢船主,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请交出船谱。不然,今日除女侠之外,一个也别想活命。”
谢康途回头看了一眼巫山渔女和李靖,叹息道:“既然高公子是冲着谢某而来,还请女侠带着小兄弟离开吧。”
李靖此时心中打鼓。看这阵势,纵使巫山渔女出手相救,孤星、阿月、谢康途都极易成为人质。眼前安危,全系巫山渔女一身。
巫山渔女道:“高公子言之有理。我与谢船主只是路遇,非亲非故,对劳什子船谱并无兴致。木生,我们走。”说罢,背了琴袋,一手牵了孤星,一手牵着阿月,向李靖使了一个眼色,意在他跟着赶紧离开。
李靖有些踌蹰。莫说要他把身残的谢康途单独留下,就算谢船主毫无损,也应当共同进退。巫山渔女也不管他,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几步,却被高盛道一声“且慢”留住了脚步。
“高公子不让我走了?”巫山渔女将冰冷的目光射过来。然而高盛道却装作没看到。他高声说道:“只因女侠对我高家有恩,才放你主仆二人,其余的人都得留下。”
巫山渔女道:“高公子别那么大声,吓着了孩子。这两个孩子都是孤儿,是我路上捡的,难道也跟船谱有关?”
“不是两个孩子,是三个孩子。”高盛道并无半分退让之意,“他们不是孤儿,也不是女侠捡来的,必须留下!”
巫山渔女不说话了。她本想先拿住高盛道作人质,但高盛道早有防备,身旁有三位僧人形成半围之势,而她手里牵着两个孩子,若不能一击得手,她自是进退自如,但两个孩子未免受伤。
场面顿时陷入死寂,厅中之人呼吸可闻。阿月小脸吓得煞白,却也不敢出声。
李靖在这种重压下有些喘不过气来,双手已扣住腿上刀柄。只要战斗开始,他必奋力突围,护卫孤星。然而他心头清楚,高盛道若非忌惮巫山渔女主仆的神功,恐怕早已下手,自己这点微末功夫不堪一击。
谢康途长叹一声:“女侠不必费心了。高公子志在船谱,谢某交给他就是。”
高盛道展颜道:“谢船主是明白人。其实你早交船谱,我们也不必多费口舌。”
气氛顿时缓和下来。谢康途道:“高公子想得到这份船谱,只有一个条件:放除我之外的所有人离开。否则,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高盛道在沉思。此行南下,志在船谱,原是最要紧的事。然而他似乎也不想放过三个孩子。正犹豫间,谢康途沉声道:“谢某虽是不入流的商人,但向来信守诺言。若高公子不答应,我便咬舌自尽!”
高盛道终于下了决心:“好!我信得过谢船主。”
巫山渔女携了阿月,示意顾木生抱起孤星,向外走去。李靖紧跟顾木生出了厅堂,来到院中。
那道朱漆的大门依然紧闭。顾木生加快脚步,前去为主人开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顾木生的身子顿时僵住。
冷风里,站了三排衣甲鲜明的兵士,个个箭上弦、刀出鞘。一位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森冷的目光直射过来。
李靖识得此人。正是陈国车骑大将军萧摩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