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渔女听罢,问道:“谢船主,船行十八人被杀,你是否要报官处置?”
谢康途拭去泪水,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江州船行已亡,官府又能奈何?报官之后,官吏对我等来历又要问询一番,难免节外生枝(他看了一眼李靖和孤星、阿月)……我虽不懂武功,但凶手手段之残忍,断非普通贼寇,官家恐怕无能为力。为今之计,当妥善安葬亡者,再设法查出真凶,为众兄弟报仇……”
巫山渔女颔道:“我观贼人来此,杀人尚在其次,必是要寻觅贵重之物。谢船主,莫非贵行财宝甚多?”
谢康途摇头道:“我行虽有些钱财,但多数已存放邸店(按:邸店兴起于南朝萧梁王朝期间,后逐步演变为柜坊,功能为存储货物或钱币,即后世票号和典当行、银行的前身),本行存钱极为有限,只有往来账册和通商官凭等存于铁柜之中,不至于招来祸患。”
巫山渔女柳眉轻扬:“这就怪了。先前在枞阳,谢船主和船行兄弟遭到劫杀;如今回到江州,船行也遇到洗劫,难道那杨奢是受了大人物的指令?木生在山神庙击杀杨奢一伙时,此人曾称自己是大隋大将军杨素麾下。若果真如此,就是杨素派遣手下秘密南下,似乎在查找重要线索……”
李靖听了,心中暗惊。他看了一眼呆坐于一旁的小孤星,回想起这一路凶险,把一直抱着的小阿月轻轻放下,跪地磕头:“谢船主,都是我们兄弟连累贵行数十条人命,还毁了大船……”
谢康途身子不便,只得伸手示意他起来:“小兄弟快快请起!韩重兄弟已经讲明原委,谢某既已应承相助,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一介草民,无缘结识韩大将军,但你小小年纪就有此担当,老哥哥敬佩!”
巫山渔女道:“小兄弟,你再把一路行来之事说一遍。”
李靖不敢再行隐瞒,便详细说了因由。讲到老艄公时,巫山渔女打断他:“料想此人便是‘甄神针’了。”
谢康途一愕,马上接口道:“莫非是许州扶沟的甄家?”
巫山渔女点头道:“若论针炙之法,扶沟甄氏当推天下第一。这位甄老爷子名叫甄士诚,行踪无定,济世行医。有时扮作樵夫,有时化身艄公。当年师父在世时,练功走火入魔,手足麻木,半年无法动弹。幸得甄老爷子行针,方才痊愈。”
李靖听了,方知自己遇到世外高人,便将甄士诚为小孤星治伤以及偶遇僧璨大师等事讲了。李靖料想巫山渔女和谢康途亦会对这位高僧点评一番,未料到巫山渔女说道:“你再将易黄王子面貌言行细说一遍。”
李靖照实讲了。巫山渔女哼了一声:“原来这个突厥王子带了高手!大隋初立,难道就容许胡人纵兵境内么?”
谢康途却道:“小兄弟说的那位来护儿,谢某在大船失火后见过。此人心机深沉,武功当属绝顶高手……然而,来护儿如何成了外邦王子的爪牙?”
这时,顾木生已将尸身尽数搬出,进来请求指令。巫山渔女道:“谢船主,人已亡故,入土为安,还请尽早安葬。木生办事还算得力,就让他到集市选购棺材,请僧人作法,再雇些人手,把死者安葬了吧。”
谢康途谢道:“还是女侠想得周到。近日遭逢突变,谢某一时六神无主。顾兄弟,请到里间取些钱来,再到街市办事。”
李靖心想,谢船主真是糊涂了。船行已被洗劫,里间如何还会有钱?顾木生口中称是,脚步却未移动。谢康途一拍脑袋:“忘了告知各位,内院右寝房之中,石墙上安装了一个‘铁八卦’,每个方位都有一个铁柄,顾兄弟将‘艮’位处铁柄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即可开启机关,进入密室。密室中有些黄金和钱币,顾兄弟只管取了,厚葬船行众人……记住,除艮位可动,其余铁柄,皆有暗器装置,谨防伤身。”
顾木生应了,步入后堂。不多时,但听轧轧连声,石壁开启。随后,顾木生惊叫一声。
李靖以为顾木生中了暗器,正欲前去察看,却见人影一闪,巫山渔女如一缕轻烟飘入后堂。不多时,只见顾木生手里提着一个捆得如同粽子般的人出来,扔在地上。
李靖吃惊,谢康途更是吃惊。但见此人约莫二十多岁,锦衣貂裘,双眼被黑布所蒙,嘴里塞了丝巾,双手反剪,浑身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呼吸甚为微弱,似乎已快断气。巫山渔水命顾木生解绑,抽出嘴中丝巾,去了蒙眼黑布,那人仍然昏迷不醒。
巫山渔女随手一点,直戳那人肋下。那人身体微动,不一会儿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众人,喉结上下滑动,看来已是饥渴难耐。巫山渔女示意顾木生取水,扶他坐了起来。那人喝了两口水,剧烈咳嗽。
等他完全清醒,巫山渔女厉声问:“说!究竟是谁下令,害死十八条人命!”
那人张了张嘴,神色逐渐恢复镇定,说道:“诸位,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会伤害人命?”
谢康途道:“尊驾是如何进入密室的?本人不才,但这密室建造十年来,除我之外,无人可以进入。尊驾潜入密室,虽被缚住全身,却也毫无损,而我船行上下尽数被杀,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人长叹一声:“在下既已中人圈套,夫复何言……”
巫山渔女森然下令:“木生,把他拖出去,砍了!”
顾木生应了一声,提起那人,向外走去。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巫山渔女,果然名不虚传!”
巫山渔女叫道:“木生,拖回来!”
那人被提到近前,毫无惧色。
巫山渔女道:“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号?”
那人道:“因为父亲大人曾得尊驾相救。此次南下,正是作为大隋使者出使陈国,也遵父命前往巫山拜谒女侠。”
巫山渔女一惊:“你是谁?令尊又是谁?”
那人道:“在下高盛道。家父姓高名颎,渤海人氏。”
李靖和谢康途均是一震。
这位高颎,正是当朝宰相——官拜尚书左仆射,左卫大将军,封渤海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