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发麻的回忆像是一条小蛇般滑溜溜的缠了上来,湿黏的鳞片让少年不禁微微颤抖。
顾长青抽了抽嘴角,他目光警戒的往顾长秀和沈元蓉来的方向看了几眼,随后急忙道:”二表妹会自己过去,我们赶紧走吧!”说完便伸手想拉她。
沈元蓉立刻倒退了几步,眼神不满的瞪他,道:”思芸小姐还在栖鸾轩,你过去接她吧,我要先走了。”说完美丽的裙摆轻轻一转,金线在阳光下晃出一圈的绚丽。
顾长青望着她准备离开背影,脑海中瞬间闪过不久前的片段。
那时他在院外,听着院内三个少女的针锋相对,孙思芸一如往常的无理取闹,她对自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执着,即便他已经再三委婉的请她消失,但孙思芸还是一副笃定他将来一定会娶她的模样。
顾长青心头冷笑,顾府未来的三位夫人是谁都好,但绝不会是姓孙的,孙府现在只是在白费力气,他至所以可以容忍孙思芸到现在,也只是因为她能替他赶走其他同样不怀好意的孙府小姐们,谁叫孙思芸是孙府大房的嫡二小姐,整个孙家除了早已出嫁的大小姐外,其他小姐无论嫡庶都没办法逾过孙思芸去。
可是刚才,孙思芸对付的却是沈元蓉,这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他想,是时候彻底和孙家划清关系了……
“蓉儿。”
沈元蓉还没走多远,所以少年温润的声音自然是清晰的传进耳里,沈元蓉猛然回头,一脸戒备,冷淡道:”干嘛?”
“刚才姐姐说的故事并不完整,蓉儿想不想……听完全部?”顾长青有些犹豫,但对上沈元蓉一双剔亮的美眸,他立刻坚定了心里的决定。
“全部?你们两家事怎么那么复杂?还有后续啊?”沈元蓉虽然知道不妥,但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戒心,她不禁期待的看着顾长青,示意他说下去。
顾长青看着沈元蓉亮晶晶的杏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不是后续,是一些不怎么好听的事实,蓉儿确定要听吗?”
“我……我……”沈元蓉犹豫了,她看着顾长青,发现他的眼睛和顾长秀简直是像极了,不论是眼睛的形状还是颜色,或者此刻里头盛满的哀伤,都是一模一样的。
沈元蓉想起顾长秀提起亡母的表情,很快就将一切串起来,迟疑道:”……是关于顾伯母吗?”
“我母亲的事,妳已经从姐姐那听到不少了吧?她是孙府的庶女,因为位高权重的孙国公看不上我父亲,便让我母亲代替了她的嫡姐,嫁给了我父亲。”顾长青淡淡的平铺直叙,语气并没有带着眼里的哀伤。
“只是太后过世后,孙府的势力就大不如前,周府和吴府争先瓜分了孙府在朝中的地位,恰好那时我的父亲刚升了一品武官,孙府便希望能和顾家有更紧密的连结。可是我母亲当初在孙府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嫁给我父亲后,更完全和孙府断绝了联系,所以就算孙府想挽回关系,但我母亲一直有意疏离。孙府对我母亲越来越不满,后来甚至想联合我祖母,打算让当初父亲求娶未成的嫡姐取代我母亲,逼我母亲主动下堂,幸好祖母虽瞧不起母亲的身分,却更厌恶孙府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此事也就作罢。”
“咦?”沈元蓉微微皱眉,觉得不太对,道:”可是秀姊姊说,那时她和顾大哥都出生了,怎么那位嫡姐还没出嫁啊?算一算大该都过花信了,不都成了老姑娘吗?”
顾长青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屑,他嘲弄道:”孙国公一向眼光高远,我那姨母又是他唯一的宝贝嫡女,婚事谈了好几次都没谈成,姨母似乎又对我父亲有意,后来见我父亲平步青云,便也借故拖延自己的婚事,好像以为父亲飞黄腾达后就会立刻抛弃我母亲,来亲自迎娶她一样。”
沈元蓉表情认真的听着,心想,等会顾长清要说的事八成和那位姨母脱不了关系。
“祖母不愿意,父亲和母亲对孙府更是反感至极,好一段时间两家谁都没在提起这件事,只是,过了不久,西北发生了动乱,我父亲便率兵赶往那,那时我母亲恰好怀了我,祖母又病重在床,孙府就派了那位姨母过来照料我母亲的孕事,当时顾府上下都忙不过来,虽然对孙府存有顾忌,但还是让姨母暂时住了下来。”
说到重要的转折处,顾长青顿了顿,他闭上了眼睛,皱起的眉头间说明他正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在一次睁开,深邃的黑眸似乎有什么在酝酿,像是暴风前的深海中心,诡谲难测,沈元蓉心里却已经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绝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过了几个月左右,我父亲一直没消息,顾府上下都战战兢兢,却在有一日,我母亲提前动了胎气,当时我母亲难产,情况很不妙,不过最后她还是平安将我生下,不过,在她生下我的后一日,祖母就直接把那个女人赶了回去,还退了所有孙府送来的贺礼,妳可知道为什么?”
沈元蓉摇了摇头,皓齿紧张的轻咬下唇。
“西北时常动乱,在怀我几个哥哥时,母亲不是没经过那种孤苦无依的日子,但她一直很坚强,也一直相信我父亲是贵命之人,定能平安回来;只是,我的好姨母、她的好姐姐却设计出了一场好剧……”
说到最恨之处,顾长青的眸中瞬间爆出慑人的厉光,刻骨的恨意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般,划破了少年俊秀的脸蛋,沈元蓉看着顾长青陌生的狰狞表情,一颗被暖血包围的心像是突然被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剎那间,寒冷彻骨。
“她收买了府里的ㄚ环,假造了我父亲的信,让我母亲相信父亲早已死在战场,心神受创下就动了胎气;所幸祖母一直对她有防范,一查之下,才发现孙府也参和在其中,他们拦下了我父亲报平安的家书,目地就是想害我母亲难产而死,让我姨母顺理成章代替我母亲的地位。”
少年眉眼间的冷意都快凝结成冰,沈元蓉忍住想别过头的冲动,她有些后悔答应了顾长青,若她不那么多事,顾长青也不用被迫在回想这段痛苦的往事。
顾长青完全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中,他目光阴沉的看着沈元蓉,冷笑道:”妳想想,一个爱护庶妹的好嫡姐愿意纡尊降贵,作将军的继室,代替她可怜的妹妹相夫教子,对亲家双方来说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好结果吗?传至京城恐怕也是一段佳话吧?”
沈元蓉不自觉后退几步,顾长青这才注意到她的害怕,眼中汹涌的情绪立刻被一层悔意覆盖,他放轻声音,轻声道:”老天是长眼的,姨母回去后大病一场,等病好了,孙府就立刻替她招赘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贵族子弟,随便嫁了。”
沈元蓉小心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柔声附和道:”她心术不正,遭报应是迟早的事,阿青你也应该……”
顾长青却打断了她,好不容易柔和的目光又有转冷的趋势,他缓缓道:”但我母亲却因为经历了这场波折,身体大亏,在我一岁时就撒手人寰了,所以在某些方面来说,那女人的确成功了,她让我们都成了没娘的孩子,而她的儿女却还能承欢膝下,我问妳,这真的算得上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