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诸侯馆,稚辛陪着她一路找人问路,二人穿过几座坊巷,七拐八拐才找到景睦的府邸,花费了不少时间,也走得她双腿生软发沉。
现在跟着范奚乘马车回去,双脚一下子得歇,姬禾竟有种失而复得的舒适享受。
她有些怀念自己的身份,带给她的各种便利。更加想回到鲁国,享受她的王姬待遇。
“师傅,我们何时回鲁?”
“这两日便回去。”
得到回应,姬禾展颜笑了笑。
她没忽视方才景睦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问道他所言何意,“师傅找景睦,是有什么要事,让他如此大方,竟又要送‘礼’?”
“说来话长。”
“若无不便,那就长话短说。”
范奚颔首,不做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与裕昌君被废的事,以及他劝景睦去为裕昌君求情之事,悉数告知与她。
“短短一夜,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姬禾听后,不禁感慨,“昨日白天,我还在宫门外遥遥见到了那位赵国公子,见他们一群人言笑晏晏,策马出宫行猎,我还以为赵国王族也与我鲁国一样,子孙和睦,情谊甚笃,原来不过是表象而已。”
“人非草木,皮相
之下心难测,自古争权夺位,哪有不头破血流。”范奚淡声道。
姬禾不解:“我们本为过客,来去匆匆,赵庭内的事,师傅为何要趟这趟浑水,相助那裕昌君?”
“非也。”范奚摇了摇头,“天下之势,牵一发而动全局,若裕昌君被废,赵楚交恶引起干戈,破坏列国间近年来维系的和平之势,致使生灵涂炭,届时,苦的是天下黎民。是以,我并非相助裕昌君,我只是想要天下无战。”
天下无战。
这四个字,他分明说的很轻,是他一贯的语气。
但姬禾听着,觉得无比沉重,重的触动到她的内心,在她心脏上狠狠一击,激醒了她血液里流淌着的,姬姓族人的家国情怀与深深忧虑。
“天下无战,”姬禾眸光黯淡了下来,喃喃道,“自诸侯自立为王开始,这天下,注定动荡难安……师傅,你说何时才能真正有‘天下无战’的那一天?”
范奚看出她的失落与忧虑,安慰她道:“臣少时求学,去过齐国的国都临淄,在稷下学宫,那里诸子百家,士子云集,学派争鸣。各家各路,几十年来都在寻找一个有效的治世方略。‘天下无战’,更是天下所有有志之士共同探索,苦苦追求的目标。公女不必觉得难过,这天下还有很多人,都在为此努力,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
姬禾点点头,“儒家主张德治仁政,法家推崇以法治国,墨家提倡
兼爱非攻,”道家以无为为本,兵家重在行军作战,纵横家有纵横捭阖之策……”
说的越多,姬禾想的也越多,“各国各家,走得路不尽相同,谁是对的,谁是错?又或许,这些本没有对错之分,错的是这个时代。”
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多思多虑的时候,范奚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赞同她的思考。
当年的他,差不多也是如此,对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充满了迷茫,对诸子百家的思想充满了怀疑。
有些事,需得自己经历过,才能知晓对错;有些路,需要自己走一走,才能知道通不通。
这些,都需要时间。
用时间去探求真理,等时间来检验对错。
“对与错,不过是胜者为王。”
范奚顿了顿,沉吟片刻,声音有些缥缈,“也许有一天,会出现一个国力空前强大的国家,再配有一个极为雄才大略的君主,以武德统一列国,以战止战,那个时候,或许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战。”
“以战止战,实现天下无战?学生不明白。”
“纵观近几十年,列国混战,大国越来越大,小国日渐消弭于世间。大国扩充小国,实行小统,土地兼并,壮大自己的疆域,无不是以武兼并,以战统一,‘以战止战’这是最坏、最为暴力的一种方法。”
“如此、如此……”可怕。
姬禾又问:“依师傅之见,列国之间,谁能做到‘以战止战’?”
范奚缓缓摇了摇头,“这
仅是臣的一个猜想”
“目前没有一国有此实力与魄力,能同时兼并其余之国,反而一不小心,会被群起而攻之,落得被瓜分的结果。这也是近些年来,剩余诸国能维持微妙平衡的关键。”
之前几十年混战,各国耗费财力人力,皆元气大伤,是以都签订了停战盟约,各自在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