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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阴影燃尽(第1页)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倒地的三人体表没有明显外伤,在场数人相互之间也仅有数步的间距,若有人伺机偷袭,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然而方圆数百米之内,除了废土火海,便只有战士的遗骸尸体,哪怕有活人藏匿其间,也万难做到无声无息地远距离狙杀目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尚未探明三人受袭的真相,被赛门胁迫至此的少妇们却又接连倒下。她们双目圆瞪,躯干四肢都不见任何外伤,嘴唇透着淡淡的青紫色,与先前遇难的三人情形完全一致。

即便已经是第二次袭击,黛尔娜依旧没有看破袭击者的手段,不过两批受害者分别位于队列两侧,能够避开中间数人对目标实行狙击的位置本就屈指可数。

黛尔娜从腰间抽出匕,掷向歇山顶凹洼处一块不寻常的阴影。在刀刃即将接触阴影的刹那,一只皙白的手掌从影子中探出,匕的木柄便好似受到磁石吸引一般牢牢黏附在手指尖端,玩味似地掂量摆弄。紧接着,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粘稠泥泞的阴影中钻了出来,从骨骼结构和肌肉的育程度来看此人年纪应当在三十岁以上,一身皱纹以及秋日枯草般蓬松干燥的白又像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当他开口时轻佻稚嫩的嗓音却又好似只有十岁出头的烂漫孩童——

“怎么,都看着咱干什么?不用在意咱,继续杀呀,继续打呀!”男人浮夸地笑着,双掌敲打着轻快的拍子,“那些让你们顾忌的累赘已经被收拾掉了,你们也没有和解或是退缩的借口了吧。来吧,来吧,现在气氛正好,挥动你们手中的刀剑,让咱好好欣赏血流成河的景象呀!”

几名农夫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人敢于向四人出手。原本他们便只是听命行事,在失去领后群龙无,意见难以达成统一;更何况他们深知各人本领低微,虽然凭借人数优势或许能取胜,但是领头交战者必死无疑,他们不过是为了清算仇怨、掠夺财资才集结的队伍,还远远没有做好为队伍献身殒命的觉悟。

“唉,算了,咱本来就不该指望你们能演出一场好剧。”男人满脸厌烦地挥了挥手。

看似随意的举动却使黛尔娜面色一变。男人的动作相当轻巧随意,甚至没有使周围的空气产生太大幅度的震动,黛尔娜却在男人动手的瞬间瞥见他身畔燃起的火苗短暂却迅地抖动闪灭。不及细思,黛尔娜闪身上前,挥剑将激射而出的银针尽数击落。

“你啊,在保护别人时,也要多考虑一下自己吧。”艾托亚以更快的度出现在黛尔娜的身前,挥拳将几枚漏网之鱼的银针击落。尽管在针头接触皮肤前,拳头上缠绕的电流便将银针偏移震落,银针表面渗出的毒气依旧在艾托亚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块灼伤的焦痕。艾托亚的眉头微皱,向男人质问道,“老兄,你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啊,这样的毒素若是侵入体内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炼成这种程度的剧毒,想必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现在老实交代,我们到还能考虑让你在接受审判时轻松一些。”

“这个可是咱压箱底的机密,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地告诉你。不过看你们这副意气风的模样,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挡下我的全部攻击了吧?”

男人戏谑地笑着,缓缓摆弄着纤细的十指,有意将手指伸向光亮处向众人展示着缠绕在指关节上的细长钢线,紧接着,在钢线的拉扯下,串联成串的银针从诸位农夫的身上逐一弹出。那些从正面射出的银针竟只是障眼法,二人险之又险地架开正面攻势时,男人的袭击却已然得手,短短数秒之间,除了那名被黛尔娜护在身后的农夫,其余农夫均是剧毒入体,一命呜呼。

“还是说,咱的动作对你们而言实在太快了,光是看清佯攻就已经费尽心力了?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咱保证下次出手时会稍微放慢那么一点点,至少让你们断气前能看清咱的假动作。”男人谑笑着。然而四人却无一对他的威胁表现出畏惧或是愤怒的情绪,这让他的兴致大减,像是闹情绪的孩童般将一团焦黑的房梁砸得粉碎,“无趣!你们实在是太无趣啦!那群蠢货还没有完事吗?!这些火啊、光啊、热啊,光是呆在这里,咱就已经烦到不行啦!”

仿佛是在回应男人的提问,一名身形瘦削的黑衣人从墙脚的阴影中钻出,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汇报道:“塞维斯大人,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属下们正在回收尸骸并巡视消灭逃兵以及目击者,请少安毋躁。”

“你说什么——”黛尔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全部注意力集中于这位名叫塞维斯的男子,直至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觉,身后战场上的兵刃相交声与呵骂叱咤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息。如果那名黑衣人所言非虚,恐怕战场上的士兵和村民们已经——

艾托亚拦下了悲愤交加的黛尔娜,冷静地问道:“塞维斯,对吗?从目前为止的行为来看,你似乎并不隶属于其中任何一方势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介入这场战争?又为什么要回收战死者的遗体?”

“简单来说,咱也只是和你们一样完成委托罢了。”塞维斯捏住黑衣人的天灵盖,只是稍许用力,黑衣人便好似廉价的面人般散做碎屑,融入了地面的沟壑阴影中,“不过你们不觉得这里很棒吗?只是为了金钱、地位、名誉啊这些东西,两伙人就能一直厮杀到血流成河,而且一旦开始交手,他们就会忘记初衷单纯地想干掉对方耶!将私欲放大并加以包装,渴望着世界向自己期盼的方向,无法实现就付诸武力;鄙视否定对方的行为,同时却认识不到自己正在做同样的事——还有什么是比看着这样的两伙人相互厮杀,最后一个不剩更痛快的呢?”

“这个嘛,我是不觉得战斗时的自己是什么正义之士。不过战斗能够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除去,所以让人很是痛快,这一点你倒是没有说错!”弗西格举起大刀,显然已经难以按捺对塞维斯的不满与愤恨。

“啊呀,别那么心急嘛,难得找到了有趣的玩具,就这么嚯嚯地杀掉实在有些浪费了。在天亮前还有不少时间,让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塞维斯说着将手臂探入阴影之中,不少时便拖出了一名身躯肥胖的中年男人,男人面色铁青、双眼翻白,显然早已一命呜呼。黛尔娜与弗西格立即便认出了这是聘请他们守护庄园的地主,只是塞维斯的目标显然不是此人,随手将断气的男人抛向一旁,紧接着从阴影中拽出了一名身材娇小的男童。

“克劳斯——”黛尔娜难以自禁地惊呼出声。

“原来你们认识这小崽子啊,那就好办了。”塞维斯晃了晃收缴来的匕,锋利的刀刃轻松割开了男孩喉头纤细的皮肤,一粒粒血珠顺着男孩的脖颈滴落在雪白的丝绸衬衣上,绽开一朵朵鲜丽的血花,“咱原本是打算把这崽子带回去好好折磨一番,所以没有对他施毒,不过看起来他比预期中有用不少嘛——”

“是吗,那么您又有什么打算呢,那位什么塞维斯大人?”弗西格刻意拖长语调,从鼻子里出一声闷哼,丝毫不加掩饰对于塞维斯的不屑与鄙夷。

“这个嘛,虽然让你跪地求饶也不错,但是仔细想想这样也挺无趣的。”塞维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险恶的笑容,轻轻指向黛尔娜的方向,“看起来你和那个女人的关系相当不错啊,既然如此就用你的刀去砍那个女人,只要砍下那个女人的脑袋咱就放过这崽子,对于舍己为人的侠士而言这点小小的牺牲应该不算什么吧。不过你若是不情愿咱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这个崽子的性命可就要交代在你的手上了。”

“你是驴脑袋吗?我和那小子甚至都没说上过几句话,怎么可能为了他——”弗西格的叫嚣挑衅却被黛尔娜打断。看着按在肩头的细白长指,弗西格的眉头皱成一团,粗长的剑眉因为困惑与惊诧倒竖着,“喂喂,你该不会真的打算按他说的做吧?就算你想要救下那小子,这么做也太过了——”

“你还记得戈顿说过的话吧,要做‘正确’的事。”

“正确的事啊——”弗西格与黛尔娜对视,那对酒红色的眼眸和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一样地清澈而又真挚,此刻,那对眼眸中映照着坚定的信念以及某种“更为沉重的事物”。弗西格深知再难说服这个执拗的少女,只得无奈地摊了摊手,“行吧,行吧,就按你的想法做吧,不过事后可别怨我哦。”

“你们——”艾托亚正欲上前阻拦,却被艾米璐中途拦下。

众目睽睽之下,弗西格推开几步,挥动大刀径直朝黛尔娜的脖颈砍去。眼见黛尔娜便要身异处,那柄闪着寒芒、通体碧绿的刀锋却迟疑地悬停在黛尔娜的皮肤表面,随后弗西格开口问道:“对了,那位塞维斯大人,你倒是说说,我这柄刀是应该从脖子的左侧砍进去,还是从脖子的右侧砍进去?”

“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赶紧把这个女人的脑袋砍下来就是了。”这样古怪的问题显然在塞维斯的预料之外,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这可不成。如果现在不问个清楚,万一事后你再用‘我是让你从右侧砍头,你却是从左侧砍的’之类的说法抵赖,我们岂不是亏大了?”弗西格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可真是烦人!左边、从左边砍行了吧!”

“只是‘左边’这个说法还是有些含糊,我的左边、你的左边、以及这个丫头的左边,这些方位可是差了不少的。”弗西格拖长语调、拖慢语,似乎是在刻意激怒那位心性急躁的挟持者。

“你给咱适可而止!你的左边、左手边!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咱来指挥,你的脑子是不是——”恼怒至极的塞维斯挥舞匕,以刀代指,向着黛尔娜的右侧指指点点。然而他甚至没能完成谩骂,一具巨大的身躯从天而降,沉重的巨躯配合一身重甲轻而易举地砸碎了黑瓦铺砌的歇山顶。塞维斯虽然千钧一地逃离了崩塌的屋顶,怀中挟持的男孩却也在混乱之中被夺去。

这阵冲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烈火焚身、岌岌可危的高楼轰然崩塌,崩裂坠落的碎石瓦砾将木梁窗台砸得粉碎;点点赤红星火卷着焦炭,被热风吹散飞升,一边表演着胡腾舞一边游弋于星汉灿烂的漆黑夜幕之中。

“戈顿,你还好吗?”黛尔娜快步上前,关切地问候着高空坠落的肥胖男人。

“多亏了你们分散那家伙的注意力,这小家伙睡得正香呢。”戈顿揉了揉护在怀中的男孩一头微焦的乱,随即笑呵呵地向黛尔娜比了个大拇指,“当然,我也完完全全地‘完完整整’——呃,在这种场合抖机灵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于此同时,弗西格将一根熊熊燃烧的木桩斩作几截,分别掷向庭院各个角落的阴影之中,那些阴影仿佛是遇热融化的橡胶一般,在火光的照射下迅皱缩并最终消失无踪。随即,弗西格将刀刃对准了半跪在地,刚刚从摔落的冲击中恢复的塞维斯:“那么,我们的塞维斯大人,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刚刚的游戏,决定一下应该从哪边砍头呢,这一次我可是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

在弗西格的接连挑衅下,塞维斯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双拳紧握甚至没有觉察自己修长的指甲划破了皮肉:“你、你们这些低等种族竟胆敢如此羞辱于咱?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你们这些饵食已经没有玩弄的价值了,现在咱就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让咱蒙羞的代价!”

言毕,塞维斯的身躯骇然膨胀起来,满是皱纹的皮肤不堪肌肉与骨骼的重压,很快便被撕裂崩断,扩张暴起的血管将体表染为了火焰般的鲜红色。尖锐的骨刺撕开血肉的包被从背脊与手臂后端钻出,体表更是鼓起了不计其数的青紫色脓包。

“请下达指示,艾托亚大人。对方隶属的势力不明,但是从外形的变化来看似乎具备埃莫多血统,现在我们明面上还没有采取过与之敌对的行动,现在撤退至少可以维护与埃莫多族的关系。”艾米璐说道。

“这里毗邻科斯塔国境,同样也是纳莱耶的领地内,我们没有必要在做出决策时考量埃莫多族的态度。而且就算我们就此置身事外,对方似乎也不打算就这么放我们离开啊。”艾托亚踢起一段朽木,挡下了射向二人的毒针。

实际上他并没有看清塞维斯是如何起的攻击,只是看见朝向他们一侧的脓疮突然破裂才下意识采取了防御行动。位于庭院另一侧的众人也同时受到了攻击,戈顿竖起大盾,与黛尔娜藏身盾后挡下了毒针的袭击。弗西格则是凭借反应力与直觉避开了毒针,并顺手拉开了杵在一旁望呆的农夫。

在脓疮破裂射出毒针,塞维斯的体表又鼓起了另一块脓包。如果这些脓包内也藏有毒针暗器,单是如何欺近塞维斯身畔都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难题;更别说那些裸露的尖骨上隐约闪烁着冷色的寒光,尽管这也可能是光源不足产生的视觉误差,艾托亚可不想被尖骨划伤以验证骨骼表面是否有被下毒。

艾托亚评估了一番在场战力,虽然各自为战未必无法取胜,却免不了会有所损伤。

“黛尔娜小姐,弗西格大哥,还有那位大哥。我不勉强大家放下成见,但是现在情势危急,我们应当合作互助,先设法制服这名暴徒。”艾托亚提议道。

“啊?谁允许你叫我大哥了,再说我凭什么要听你这毛头小子的命令——”弗西格果不其然对艾托亚的意见提出了异议。只不过,黛尔娜向他递来的恳求目光让他强硬的态度瞬间服软了不少,“好吧好吧,老子不保证事事听你的命令,不过至少不会跟你使绊子。不过你既然主动请缨,就给我好好指挥,我的同事们要是因为你指挥无度受了损伤,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艾托亚暗自苦笑,在简短的交流中他便已经看出弗西格嘴硬心软的性格,他的这番言实际上和接受自己的指挥。不过即便众人团结一心,想要制服身躯高度异化的塞维斯还是要费上一番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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