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颜伸手将她扯回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听听。”
不一会儿,率先说话的那娘子意有所指道:“挽霜,也就是你不争不抢,我听说前些日子你阿耶送去怀王府的画像也被太妃给退了回来,你若是再这般
,说不准她就要来同你抢喜欢的郎君了。”
被唤作挽霜的娘子,是吴州刺史郑易的女儿。
郑挽霜听言脸微微泛白,站在几个娘子中间,秀眉轻轻皱起:“湘灵,阿颜幼年在平康坊长大也非她所愿,因此性子……活泼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阿颜毕竟救过我,你们莫要这样说。”
“我就说——”孟湘灵错愕的睁大了眼,“我阿娘同我说时我还不大信,想不到竟还是真的,那种地方长大的,怪不得成天同郎君们厮混一处,可不是孟浪。”
裴颜侧头听了半天,总算是听出了些名堂。
她出身长安裴国公府,外翁又曾是帝师,在长安城中身份算得上是十分好了。
只是因她阿娘去的早,自打她有记忆以来便已经住在了平康坊的宅院里。
待她渐渐知事一些,便从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中方才得知,这宅子是原先张氏被裴林训安置在府外的宅子。
那时候季南山已辞官归隐,对她的处境一概不知,她凡事只能靠自己,虽是苦了些,倒也少了些拘束。
裴颜时常会自己偷跑出去,可毕竟是长安城有名的北里名街,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起初也被人欺负过,好在小娘子长得讨喜人也算机灵。
如今想来,但凡她阿耶对自己有一丁点儿的父女情谊,便也不会对姨娘听之任之,在季南山甫一离开长安,便命人将她送到了这儿。
一个从小流连在北里的贵
女,哪儿还有什么骄矜可言?
到时候不但落不得一个好名声,还能让裴瑶处处压上一头。
只是,碍于季南山的缘故,这么些年裴林训虽有心扶姨娘上位,但终归还是忍住了。
裴颜不由抬眸又朝那边身似蒲柳的娘子多看了两眼。
细细想来,她同郑挽霜也当算是交好过的。
那时候郑挽霜性子比现在还要柔弱一些,时常独处一处,不喜与人往来。
世家贵女又大多骄矜,你若不同她们划作一处,便又显得你另类,反倒容易受人欺负。
裴颜年幼的时候便时常仗着自己身后有季、沈、崔三府撑着,倒是无所畏惧,替郑挽霜抱打了些许不平。
但就在昨年发生了件事。
彼时郑刺史生辰,她同其他娘子皆被安排在了府中花院里,纳凉闲谈之际,忽闻落水之声,再然后便是一阵惊慌失措。
她循声看去,就见池边围了一圈人。
郑挽霜在水面胡乱挥打喊着救命,婢女赶忙去前院叫人,裴颜本不想多事,眼见郑挽霜声音越来越弱,还是去将人先救了起来。
夏日娘子衣衫轻薄,即使是七月的艳阳天,在水里那么一泡,也让人有些受不了。
郑挽霜冷的牙关打颤,可如今想想,那时候她的目光里好像是带了丝意味不明的埋怨的。
再之后,裴颜便听到了有关自己言行不当之类的传言,自然再没哪家娘子愿意同她往来,反倒是原本游离在外的郑挽霜渐渐同以
往欺辱过她的人玩到了一处。
裴颜倒不大在意,眼下两相结合确是忽然明朗了。
那时候,好像沈谢正巧从月桥上经过。
她伸手点了两下面颊,原来那时候她是自作多情挡了别人的好事儿啊。
可依沈谢那性子,先不说当时那个情况郑挽霜能否如愿以偿,就是那距离,不等沈谢到跟前,郑挽霜怕是都得沉底了。
既然如此,那她可不可以再无赖一点,干脆将这事儿也一并算在沈谢头上?
四舍五入她也算是因他才白担了这么个孟浪的名号。
如是一想,心中天秤微微倾斜,原本那点子利用沈谢的心虚顿时荡然无存。
她理理裙摆,走到郑挽霜身后拍拍她,笑眯眯道:“郑娘子,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倒是不知道您这三番两次的在我背后捅刀子是个什么意思?”
她这忽然一出声,倒是让方才还说的火热的几个娘子猝不及防的被吓的愣了一愣。
尤其先前说的最带劲儿的娘子,此刻面带尴尬,笑的都有几分勉强。
她们本想着就算给正主听见,她也不敢怎么着,竟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反倒让她们不知所措了。
郑挽霜面色有些难看,隐约还染着几分难堪。
她天生长相属于惹人惹人怜的那一卦,光是站着便让人想护着,她这才微微红了眼,孟湘灵就站了出来。
她父亲是新上任的吴州节度使,胆子也比其他人更大一
些。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有说错了什么?”本该是理直气壮的一句话,终归是说的有些心虚。
裴颜不假思索道:“孟娘子适才说我对崔府的路比在季府还熟,可我记得我从未邀请过您来季府做客,既然如此,您怎知我对崔府的路就比自家还熟了?”
“还是说……”她故意将尾音拖的长长,目光自她面上徘徊了一圈,“您有窥视别人家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