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静静地听着他抛出一个又一个诱人的条件。困兽犹斗。
“我是炼了丹药,用了几条性命,但那又怎么样?先帝爷也用了!京城中有的是达官贵人求着买我的丹药!老皇帝死后不还是要让天下人服丧?那些孤儿,他们生来被爹娘抛弃,活着也是受罪,何不成全了我!”不由颠三倒四地说着,“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只要你……”
朔月轻轻地打断他:“我知道了。”
用这种方式认识第一个族人,非他所愿。
但他该走了。今日的书若是还读不完,陛下恐怕又要生气了。
“别走!”
眼见最后的救命稻草要走,不由终于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死亡就在眼前。
“我见过你,我……”
“你说过了。”
“不,不是那时候,我……”不由戛然而止,复又乞求道,“给我你的血,我应该有的……”
衣摆划过平静的幅度。
“我不会审案子,但是大理寺和刑部人人都会,他们会让你开口的。实在开不了口,也只能让你死掉抵罪。”
“比起画像,比起我的身世,你能够痛苦地死去,才是最重要的。”……
狭长昏暗的走廊里,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衣摆卷走了僧人最后的希望。
不由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还与父母亲族生活在海岛的时候。
族里诞生了一个孩子,一个生来心口带着印记的孩子。
他听到族人们窃窃私语,说那永恒的诅咒又出现了。
永恒的诅咒?既如此,为何不杀了他呢?他大惑不解,当日便趁那孩子父母不在,持着菜刀摸进了房中。
接下来的场景,是他一生的梦魇和追求。
幼嫩的婴儿因为痛苦而嚎啕大哭,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而被菜刀割伤的脖颈却已然无损。
哭声引来了大人,他跌坐在地,菜刀上血未干。
自那之后,他知道了世上有一颗长生不死的心脏。
再后来,那个孩子不见了。他也因此事被驱逐出长明族,独自一人,踏上漫漫求长生之路。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从没遭遇过刀枪剑戟,是完好无损的,但自己即将死去。
而眼前这个少年,或许已经经历过千百武器和毒药,却依旧有奇迹一般的身体。他感到嫉妒。……
身后一会儿是磨牙吮血的诅咒,一会儿是微弱低沉的哀求。
“你是小偷!是贼!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我死了,你再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你要痛苦地活千百年,你要为我们赎罪……”
“站住!给我尝一口你的血,就一口……我们本该是一样的……下辈子……”
朔月平静地回道:“你下辈子也不会得长生的。”
有限的生命尚且罪孽深重,何况永生。
朔月站在监牢门前,静默了许久。
死亡的滋味,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这里在不久前还曾被利刃碾碎,而今已然修复如初,如同过往几千个日夜一样辛勤不断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