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容,淡青色胡渣布满下颏。
大伙意欲找间客栈投宿,兜转许久,发觉城内饿殍竟占半数以上,百姓个个面色饥黄,形容消瘦,他坐在马上巡视着城中的百姓,怔忡着如何才能解决问题,听闻这两日旱灾未定,偏北的一些农庄里又闹了蝗灾。
想及此他眉头皱的更高,他不可能置百姓的生死于不理。
柳江城满城萧瑟,绿意全无,天气晴燥,毫无将雨的痕迹,也没有一丝风,几片薄云死气沉沉的悬在天穹,他微眯双眼,看来这样的天气,怕是半月都见不到雨了。
视线缓缓落下,他愣了愣,只见街角那边人头攒动,有别于街道上的冷清,多是些衣着破败的平民,举着手里的布袋或是瓷碗在口中在嚷叫着什么。
他下了马,将随从与马留在原地,缓缓步过去打算亲自上前一探究竟,还没迈出去几步便被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娃娃冲撞了,那男娃娃仿佛毫不在意,高举手中的破布袋子,口中大声嚷着:“姐姐求米!求米!!”
他稳住身形,有些诧异,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这样对待他堂堂王爷?
他皱皱眉头,一把将那男娃拉到一旁问道:“你们在求什么米?”
那男娃心下急躁,嘟着嘴没个好气:“你是哪个?不要妨碍我拿米!若再迟一步,米就要分光了!”说罢便转身朝人群深处跑去,沐臻大臂一揽,再次将他拎了回来:“告诉我,谁的
米?”
荒灾之年开仓赈灾,没有朝廷的批准,很容易笼络人心,不排除乱臣贼子的可能。
小男娃摇着手中的布袋神情慌张:“你你你再问,米就真的没有了!那姐姐每三日来一回,这一回错过,我们一家子又得挨三日饿了!”
每三日来一回?哼,他错过了什么?若真的是笼络人性趁火打劫的乱党,他是否应当将其当场诛而杀之呢?
他夺过男娃手中的米袋,对他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替你求米。”
三两步便离去上前,也没顾那男娃娃的感受,他定要看清楚这施米之人究竟是谁,若真的是乱党头目,他定不轻饶。
人挨人人挤人,被人推过来挤过去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几只沾满污秽的脚落在他洁白的衣襟上,嘈杂的叫喊声瞬间仿佛将他拉到另一个世界。
终于艰难地挤入人群最深处,他提着布袋往前一看,面前是一个身着鹅黄外衫的少女,甜甜笑着一边施米一边招呼着:“别抢别抢,都有啊,人人都有!!”
她手里的米袋轮番递出,颊边生出数朵笑靥,令人一瞬间恍恍然。
眼神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她仿佛是天然雕饰而出,不带一丝矫饰,不带一丝遮掩。
如此干净纯粹的女子,实在是世间少有。
“姑娘究竟是哪家的千金?”人群中有人问,也不知是谁。
“对啊对啊,姑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亦有人附合着问道。
她昂着头傲
然一笑:“你们不用记得我,记得我爹就好,他是青州的陈大胖子!”
青州?他忽然觉得有些耳熟……这地名仿佛是在哪里听过,听那少女说什么陈大胖子,更觉熟悉,青州陈姓人家,能如此富庶的,似乎只有一户。
青州茶商陈辅,富可敌国,膝下长女陈缘,年方十四。
他对她的认识,似乎就只停留在这里,他从未见过她的容貌,更别说有机会接近她,长年的征战已令他忘却了儿女的私情,只知疆场上泛着冷光的矛戈寒衣。
“喏,这是给你的。”
他还在神游之时忽的被一声清脆的嗓音拉回了现实,眼帘中眉眼皆笑的少女天真地望着他,软软的手掌中央正捧着一把白米打算往他的米袋里倒。
“阿九,你看你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下一回我过来定给你带一只烧鹅!”她扬扬眉毛,看起来似乎很愉悦。
阿九?她一定是将他认成另外一个人了,他心下有些无奈,刚要开口解释却再次被她打断:“阿九阿九,下回我来记得带我去柳江的画舫里玩玩……”她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千万别告诉我爹哦!”
他一时不知搭什么话,直到米袋便渐渐填满,她还是没能将他认出来,想必那阿九也是城中的一个难民,只是与她的关系非比寻常而已。
她,就是他日后的王妃?
直到很多年过去后,他都依然深深地记着他初见她的画面,他认出了她,
而她懵懵懂懂,就这样莽撞地闯入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