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靳以宁这么说之后,边亭对这样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厌恶了起来。
打断二人这段对话的,是一阵敲门声,门外站着小田,手里拎着丽都酒店刚刚送过来的外卖。
“晚饭来了。”靳以宁像这个家的主人一样,示意边亭去把外卖接进来,“先吃饭吧。”
翘了边的简易小桌在边亭家的客厅摊开,四菜一汤摆上桌面,两人面对面坐着,在灯下吃饭。
边亭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早就已经前胸贴后背,此刻他也顾不上和靳以宁客气,低头认真吃饭。
靳以宁原本只是想象征性地对付几口,看着边亭的模样,忽然也觉得有些饿了。
边亭吃饭的速度很快,不过并不狼狈,在靳以宁面前也不拘谨,转眼间,碗里的米饭已经下去了小半碗。
靳以宁喝了口汤,见边亭面前的清蒸石斑鱼却始终没有动过几筷子,好奇地问,“怎么,不喜欢吃鱼?”
“麻烦。”边亭忙着吃饭,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并不挑食,只是不太擅长挑鱼刺,嗓子被卡过几回,次数多了索性就不吃了。特别是以前在码头的时候,吃饭休息的时间很短,常常刚端起盒饭就准备上工了,没有功夫慢慢挑。
靳以宁笑了起来,拿他没办法似的,夹过一块鱼肉,挑干净上面的刺,又放回了边亭的碗里。
一筷子鱼肉从天而降,落在白花花的米饭上,边亭抬头看着靳以宁,满脸震惊。
靳以宁见他这个反应有趣,逗他,“多吃鱼会变聪明,你该多吃点。”
似有一只风铃,轻轻被人拨动,边亭不理会靳以宁的揶揄,埋头把鱼肉连着米饭,囫囵塞进嘴里,这才压下泛到胸口的震动。
刚才边亭到家的时候,已经把暖气开到最足,尽管如此,一顿吃饭,靳以宁的外套那件外套还是没能干透。
但已经天色不早了,靳以宁提出穿着边亭的先走,把自己的外套留在边亭家。边亭没有反对,只是他还在放假,于是没有和靳以宁一起回去,只是撑着伞,一路将他送回了车上。
汽车启动,稳稳驶出雨巷,小田是个入职不久的新人,平日比较少跟着靳以宁,尽管靳先生在大多数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每次和他独处,他都不由地有些紧张。
车子开出后不久,他听见后排的靳以宁望着窗外,忽然哂笑了一声。
小田瞄了眼后视镜,心里的紧张更甚。
靳以宁没有注意到司机的目光,看着玻璃窗外那个撑着伞的影子越来越远,摇了摇头,说道:“滑不溜手的小狐狸。”
得加钱
比靳以宁的心思更反复无常的,是早春的天气。凌晨时分还是暴雨倾盆,天刚破晓,天边就挂上了一轮让人无法抵挡的灼日。
边亭深夜被雨声吵醒,横竖没什么事做,索性在床上赖到日上三杠才起。好不容易起了床,他也没有什么做饭的兴致,简单洗漱之后,就去大门外点了碗牛腩粉。
门口的牛腩粉摊昨天无辜受到波及,今日已经收拾停当,灶台的小锅上“噗噗”冒着热气,各色调料瓶在折叠桌上码得整整齐齐。
跟了靳以宁之后,边亭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他坐在桌前,两条腿搭在摇摇晃晃的塑料椅上,竟产生了一种宛若隔世的恍惚感。
“来喽!”
热气腾腾的牛腩粉刚端上桌,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老板就神经兮兮地凑了上来。老板姓秦,这一带的老主顾通常喊他一声秦老板,带了点善意的调侃。
秦老板从锅里捞出两大块牛肉,“啪”地盖进边亭的碗里,看样子是额外赠送给他的。
“哎,阿亭。”秦老板看着边亭,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昨天刚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我问你,你昨晚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什么朋友?”边亭看着碗里两块硕大的牛肉,茫然地操起筷子,他被秦老板这一句话问迷糊了,昨晚哪有朋友来找过他。
况且除了一个丁嘉文,他根本就没有朋友。
“哎呀!”秦老板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急得恨不得扒开边亭的脑袋,“就是坐轮椅的那个年轻人,穿得很体面,高高帅帅的。”
没想到秦老板打听的是靳以宁,边亭一时无言以对,帅也就算了,毕竟是长了眼睛的都会认同,就是不知道秦老板是怎么看出靳以宁很高的。
“他是我老板。”边亭低下头,用筷子从碗里挑起一大口米粉塞进嘴里,含糊地问道,“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今天让人过来,给我送了一大笔钱,说是替你赔偿我昨天的损失!”秦老板索性拉过一张塑料椅子,在边亭身边坐下,伸手揽过他的肩,兴奋地说道:“嘿,这店被你们这群混小子砸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你这老板可真够大方的,还负责给员工擦屁股呢。”
听秦老板这么说,不知边亭想起了什么,用两颗小白牙把米粉碾断,嘴角露出一点笑的模样,说道:“他确实挺大方。”
秦老板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边亭这个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用力捶了把边亭的后背,“哎,不管怎么说,托你的福,我算是熬出头喽。”
这一拳,正好锤在边亭昨天受伤的地方,疼得边亭龇牙咧嘴,这个笑容自然就如昙花一般谢了。
“我马上就要搬走了,再也不用忍受你们这些坏小子了,你老板给的钱,够我出去开一家不错的店了。”秦老板没意识边亭旧伤未愈,自己给他添了把新伤,自顾自感慨道:“我都计划好了,铺子不用太大,招呼得过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