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怀治的背影,郑郁深呼几口气平复心中怒火。心想林怀治如果不是皇帝儿子、林怀清的弟弟、他在御史台的上司,真想把人揉成一个团从这里一路踢到长安去。
齐鸣上前给他拢了件大氅,说道:“二公子,披个披风吧。外面冷。成王殿下在门口等你过去呢。”
郑郁发泄完也懒得去管,一起就一起吧,林怀治又不会吃了他,理好大氅就朝门口走去。
箫宽面无表情的给林怀治穿上氅衣,郑郁见他俩这样,心想主仆俩都是一个模子,一个面相你欠我五千贯,另一个也是五千贯!
午后的雪要比上午小上许多,郑郁和林怀治并肩走在街上,身后不远跟着二十禁军侍卫。
并州这段时间天气寒冷,除了倒在地上的灾民就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行走在街上,路旁有灾民正端着碗喝粥吃胡饼,也有缩着身子几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
二人将其余赈灾点巡察一番,并无异样后就准备回驿站,驿站与都督府距离不远,若有事也会及时通知到郑郁。
林怀治问道:“炭火衣物何时到?”
郑郁答道:“明日。”
林怀治点头没再说话。
行至一小巷转角处,听见巷内传来女人的啜泣声,男人的责骂声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声。郑郁正准备上前去林怀治拦住他,对身后箫宽示意。
箫宽快步走进巷内,片刻押着一个男人到二人面前。
男人身上衣服破旧,面目脏污,裸露在外的手被冻红。巷内走出一名高鼻深目的胡女,脸上有个极重的掌印,身后跟着三个孩童。
最大的那个看上去只有六岁,孩子们紧紧抓住母亲的裙摆,脸上白净身上也被裹得厚实。
郑郁对那胡女看几人孤儿寡母,看到那伤势后,心下猜出了一些,问道:“他欺负你吗?”
胡女含泪点头,抬手擦去眼泪说:“嗯他方才想抢吃的。”
男人被箫宽按着,挣扎时掉出从胡女哪里抢的几块饼,愤怒道:“又不是很多,你和你那三个孩子需要那么多吃的吗?分我两个怎么了!”
胡女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透着坚韧和愤恨,怒道:“自己不知道去领吗?为何要抢劫别人。”
林怀治冷声道:“将他送去司法参军处,再命兵士巡逻整纪城内,不许再有这种事情。”
箫宽点头随后将人交给后面的禁军,又将林怀治的话转述。
“你没事吧?”郑郁柔声问讯。
胡女摇摇头,郑郁见她一人独自拉扯着三个孩子,年龄不大身上单薄得很。心中不忍,上前捡起掉落的饼拍干净后,对胡女身后最大那个小孩笑着招手。
郑郁长相俊美、斯文儒雅,小孩看向母亲,胡女轻轻推他一下,轻声道:“去呀!”
小孩得到母亲允许,打量一番郑郁,确认没什么危险后走到他面前。
郑郁见这孩子全身都裹在衣物里,只露出脸庞和五官,长着一双杏眼。走起路来脸上肉还轻微抖动,因为裹的太多他也看不出男女,这孩子模样让他想起友思。
郑郁拉起小孩的手,接触时发现这孩子手十分冰,手上还有两处冻疮粉肉翻露在外。他叹口气把饼放到他手里,小孩拿到饼后就快速跑到胡女身后,扯下三块与弟妹吃起来。
胡女上前对郑郁和林怀治,福了一礼,泣声道:“实在是多谢二位。”
郑郁隔着距离虚扶,温柔道:“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今日这些够你们吃吗?”
胡女见这两人衣着不凡,还将刚才那恶人送去有司办理。想起百姓此次说前来赈灾的监察御史生的俊美儒雅,心下对两人身份已猜测到几分。
听得郑郁此言,胡女眼中噙满泪水,点头道:“够了。”
她的衣服不像她孩子那样厚实,面容枯黄削瘦,原本看得出秀丽的脸,被寒色冻得通红,一双凤眼也因大哭有些红肿。站在雪地里,身形单薄,而她身后是还要需要抚育的幼童。
郑郁见她一人带着三个孩子不见丈夫,只怕是有所不测,虽有疑虑但不敢问里长短。
只是见着她这样,想起年幼时母亲一个人带着他和郑岸度日的场景。他三岁时父亲因功受封北阳王,但因战事方胜,边境各部不稳。
收复北境后,郑厚礼一年中也常在外驻兵屯田,有时偌大的北阳王府就只有他和魏慧、郑岸三人。
许是见胡女哭容,想起以前魏慧在郑厚礼行军走后,坐在灯下抹泪的样子。又或是在见到那孩子,让他想起年幼时他跟在魏慧身后的样子。
郑郁看她衣服单薄得很,心下动容,准备将自己大氅宽下给他们抵御寒凉,刚将手覆在毛领上。
身旁的林怀治就已将披风脱下递给那胡女,“给你和孩子们御寒。”林怀治面色沉稳,语气平静。
郑郁愕然地看着林怀治。
可林怀治脸面上平静如水,对他低声道:“把你的好好穿着。”这句话在他心中激起一圈小小涟漪,有一些情意正从那水中往外滋生。
胡女微微一愣,知道这段日子越来越冷,要是在没有御寒之物,怕是双手在沾满尘土的红裙上纠结着。
“给吧,你的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照顾。”郑郁听此言,便只好拿过林怀治的大氅放到她怀里。
郑郁知道她在纠结,还是放她怀里直接点。
胡女看着怀里的大氅忙要跪下,郑郁只得隔着披风将人扶起安慰一番。随即让齐鸣给她一些钱,后与林怀治离开小巷。
天色已有些阴沉,寒风吹在二人身上,郑郁想起刚刚林怀治把大氅解给那女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