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宁波的火车上,曹先生联系上前线的报社记者。
失踪人员刚刚被救援队找到,所有人生命体征都在,只不过被山洪冲走的时候,林煦安从高处坠落,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接下来马上会送往附近医院急救。
曹先生挂断电话,看到记者发来的现场照片,只是一眼,双手微颤不止。同行二人坐在后面的座位,没人察觉到他的失态。
活着就好……
只要大家都活着,或许,还有重逢的一天。
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远比外滩画廊更早,曹先生曾和林煦安见过一次。
那是08年的北京奥运,曹先生受邀观看开幕式,还在北京读大学的林煦安正好在奥运场馆做志愿者。
那几年曹先生身体还没好全,精神状态有时候不太稳定,最明显的症状,就是面对陌生环境很容易惊悸。当时,澳洲铁矿石巨头正和国内钢铁企业谈合作,因为定价权的问题,双方谈判一度非常紧张,澳方为了缓和关系,斥巨资包下25间开幕式内场包间,用来接待相关行业的谈判代表。
曹先生也在受邀之列。
虽然观看地点在内场包间,接待方又是美国知名接待公司jetsetsports,但从入口走到内场包间,还有重重审核、层层安检。曹先生一下车,望见体育馆内外的汹涌人潮,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过安检的时候,忽然坚持不住,倒地晕了过去。
一旁的志愿者最先察觉他状态不对,立刻冲上去将人背起,火急火燎地赶往医疗中心。
其实曹先生只是瞬间失去意识,很快就醒了。他伏在志愿者的背上,听到耳边有人不断地告诉他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刚想说自己没事,抬头看去,却愣住了。
不是他见识少,实在是这人的长相过于精致。
挺鼻薄唇,睫毛长而微卷,侧颜带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惊鸿一瞥下,曹先生不禁恍惚:“你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出人员……”
年轻人停下脚步:“你醒啦!刚才真是把我吓坏了!”
那人察觉曹先生想下来自己走,又一把抓紧曹先生的胳膊,“你别动!我先带你去医疗中心!”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年轻人炙热的吐气贴在鼻尖,令人心慌不已。
曹先生身体虚弱,说话有气无力:“你这样背着我,我很难正常呼吸……”
志愿者只好放下背上的人,换成撑着曹先生的姿势。他一手搂着人,一手摸了一下对方额头,“你是不是有低血糖,刚才你一进门我就注意了……”说完,又费劲地在裤子口袋掏了半天,最后摸出来一颗奶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虽然有点化了,但是还能吃。”
曹先生全部心神都被志愿者的笑容吸引过去,盯着那人光洁白皙的脸庞,微微失神。而稚气未脱的年轻人见曹先生没反应,三两下用牙咬开糖纸,将糖喂到他的嘴边。
“张嘴,啊……”
鬼使神差地,曹先生含住了糖。
年轻人笑容越发灿烂,甚至胆大包天地摸了摸曹先生的头,“不要担心,吃点甜的会好很多!”
曹先生被他摸得脸上发热,赶紧移开视线,小声问道:“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啦,你就叫我……嗯,叫我爱心守护者好了。”
这时候有其他志愿者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林煦安,你跑那么快干嘛!后面一堆老外对着你狂吼,你听不见吗?!”
林煦安尴尬地“啊”了一声,无辜地眨着眼睛,看看同学,又看看曹先生。
很快的,其余几波人也陆续出现,接待方和曹家人团团围住曹先生,林煦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一边。
曹仕建越过人群,看见一位管理人员正对着林煦安训话,看口型是在指责他不听指挥、自作主张。那人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耷拉着脑袋,乖乖接受教育。
你们不要骂他……曹先生心里着急,一时又脱不开身,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带着林煦安,越走越远……
曹仕建从记忆中回神,发现窗外天色已暗。
车厢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车窗玻璃上,倒映了一个寡淡又无趣的中年男人。
半小时后,一行人到达宁波。
国药在当地的负责人接上贵客,走内部通道离开车站,当地大开绿灯,从车站到医院特需病房,竟是媒体记者、病人亲友,一个人都没见到。
院方代表向曹先生简要汇报了林煦安的大概伤势,患者右侧小腿腿骨骨折,腰3、腰4两个脊柱椎体骨裂,听主治医生的意思,病人可能伴随轻微脑震荡、轻度脑损伤……
这在坠落伤里已经不算重了,曹仕建略松口气。
“手术指征明显么?“
主治医生不敢大意,谨慎地回道:“小腿骨折是小事,只是椎体骨裂比较复杂……对普通人来说,可以选择常规手术,但是考虑到患者的职业,如果采用传统手术,刀口至少15厘米,而且以后也存在慢性腰痛的可能……”
“不能用常规手术,传统方法出血多,对肌肉、软组织的损伤也大。”
“是的,曹先生,我们讨论过后也是这个意思,因此我们建议使用椎弓根钉系统,这项技术目前在北大三院和上海长征医院已经推广,过去几年,医患的反映一直很好。”
曹先生点了点头,转头对助理说:“通知余琮联系长征医院,请那边的医生带上设备、材料过来手术。”
主治医生愣了一下,小心问道:“您……不打算安排病人转院么?我们救护车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