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咱们一起去看看。”瞽目老人提着羯鼓,大半个身子压在金折桂身上,出了草庐,压低声音说:“向山上走一些。”
“山上?”金折桂不解,觉察到瞽目老人在她手臂上一掐,又看瞽目老人脸色死灰一片,眼泪又簌簌落下,虽不明就里,也按着他的意思办。
曾公子心觉瞽目老人的作为古怪,出来听动静,何至于将羯鼓带上?于是强撑着挣扎出来,一路捂着嘴,免得咳嗽气喘声惊动了瞽目老人、金折桂。
曾公子一路尾随,范康远远地瞧见瞽目老人那咳嗽、气喘、走不动路的模样,心想寻常人着凉,耳朵都如蒙着一层纱一样还不好使,更何况是个老人?他既然听不见病怏怏的曾公子尾随,就也听不见他。于是将农妇们的喊叫声撇在身后,猫一样跟在曾公子身后去看瞽目老人要做什么。
瞽目老人走出百来步,就瘫在地上再走不动路,他侧耳细听,果然听见身后有两人尾随,暗道自己赌对了。
今日中午后听见山下叫嚷哭喊,他便知道村子遭殃了,虽不知道村子到底如何遭殃,但他不信他们昨儿个才到村子边,今日村子就会无端端遭殃,想来是他们一群人怀璧其罪,连累了村子。盘算着要有人狼心狗肺地害那村子,定会冷血无情地站在山上居高临下地观看村子里的惨状——这等人害人之后还会觉得不满足,定要眼睁睁看着旁人的惨状才甘心。于是他连番催促金折桂出来采药,以留下痕迹,将那狼心狗肺的人引上钩。
此时看人上钩了,瞽目老人就做出垂死模样,气喘吁吁地拉着金折桂的手,“……丫头,爷爷……先、先疑心你藏奸,有干粮只你们姐弟吃,不给我吃……,后来咱们一起风里来雨里去,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想着将弟弟送回你爹娘……身边罢了。”
“爷爷!”金折桂虽在家时就被人称赞机敏,但到底两辈子没遇上这等事,又想着古代可不就是一个风寒都能要人命的?于是鼻子一酸,眼泪默默流下,不时地用袖子去擦。
“我怕是活不、了,爷爷食言了,不、不能送你们姐弟回家了。”瞽目老人伸手摸了摸金折桂的头,又将小羯鼓用力地送到她手上,“这、这羯鼓……里头有、有咱们这一门祖传、祖传……”
“爷爷。”金折桂哭着给瞽目老人顺着气。
曾公子捂着嘴,忍着咳嗽,与范康一般心有灵犀想:有什么,这老头子赶紧说呀。
“推、推……”瞽目老人睁大眼睛张着嘴,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见胸腔起起伏伏,两只手胡乱地挥动,示意金折桂将羯鼓绘着兰花的一面牛皮揭开。
金折桂饮泣用力去撕扯牛皮,奈何她也病着,手上没有力气,更兼悲不自胜,只顾着哭,哪有心思去揭开牛皮。
曾公子已经在心里笃定瞽目老人将《推背图》藏在羯鼓里头了,暗道这羯鼓他也曾替瞽目老人拿过,不想《推背图》就在羯鼓里,想到瞽目老人将死,还没给他解药,便冲出树丛,用剑支撑着快走几步,捂着嘴忍着咳嗽道:“快!快!解药!”看瞽目老人、金折桂无暇搭理他,便去抢羯鼓。
“滚开!”金折桂骂道,伸手去推曾公子。
曾公子脚下踉跄,手上依旧不松开羯鼓,“咳咳,没有解药,推、推背图也是我的。”伸手就要去解开牛皮。
瞽目老人讶异又愤怒地指向曾公子,颓然地靠着树倒下。
“爷爷。”金折桂一扭头,羯鼓被曾公子抢了去。
范康在树后疑惑曾公子要什么解药,又看曾公子已经用剑将牛皮割开一道口子,便敏捷地一个滚身,趁其不备地从曾公子手上将羯鼓、宝剑抢走。
曾公子病重,一个蹒跚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范康大笑一声,“看如今谁才是活神仙!”一掌将鼓上牛皮拍破,伸手向鼓内掏摸,先摸到一卷书,心里大喜,随后手上一疼,依旧不舍得放开书卷,将手拿出来看,就见手背上趴着一只拇指大的毛茸茸黑蜘蛛,那蜘蛛头上八颗眼睛油亮大大的腹部鼓动不停,正在喝他的血。
范康甩了两下,依旧未将蜘蛛甩开,不敢用手去拍,又将蜘蛛向树上蹭去,总算将蜘蛛蹭开,只见半只手已经黢黑,“该死的花老头!快拿解药!”
曾公子如在梦中醒来,顾不得再去惦记范康手上书,爬到瞽目老人身边喊:“花前辈、花爷爷,解药、解药……”
瞽目老人呵呵笑了出来,又是一阵咳嗽,金折桂喜出望外,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范康依旧叫嚣道:“快,解药!”
瞽目老人道:“要解药?可以,将《推背图》还来。”
范康握紧手上的书,心里万分不舍,忽地冷笑:“老东西,你以为你赢得了我?”提着剑要去杀金折桂,才一动,就跌倒在地上。
“动得越厉害,死得越厉害。”瞽目老人淡淡地扫向范康,“好端端的无着庵活神仙不当,何苦来寻这黄子?”
范康咬牙,忽地冷笑道:“老瞎子,你以为你赢得了我么?做梦!”说罢,将书卷夹在腋下,左手拿刀,用力地向黢黑的右手砍去,一道血水喷出,手掌已经被砍去,断腕处露出森森白骨。他强撑着割下衣襟将断腕牢牢扎住。
金折桂忍不住转过头连连作呕。
曾公子也不忍目睹。
“哈哈,我范康岂会受制于人!今日就是你这老瞎子的死期!”范康脸上血色全无,满身冷汗,却将昔日百般遮掩的傲慢、奸邪之色暴露出来,轻狂又得意地握着剑在树下踉跄,看那蜘蛛慢慢地爬到瞽目老人手上,又要向瞽目老人手上砍去,才一动,身子又是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