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辈……”曾公子微微眯着眼睛,这群人持枪拿棒,满身怒气,怎么能轻易地就跟着他们走?转而,又想他们三个怎打得过村民,还是识时务为俊杰,跟着去吧。
里长看瞽目老人这般“通情达理”,不禁细细打量过去,看瞽目老人脸色不好,神情却云淡风轻,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那位俊秀少年病重得很,脸上潮红,气势弱一些,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至于拿着拐棍的女孩,只见那女孩眼如古井无波,年纪虽小,神情却跟瞽目老人仿佛,一张脸上如蛛网一般淤青、红肿密布。里长心说这三人老的小的都这般怪异,看那一老一小泰然自若的神色,颇有些慷慨赴死的气魄,莫非朱统领嘴里的“反贼”,就是朝廷那边的义士?这三人跟先前鬼鬼祟祟来试探他的人不同,自己虽要将他们送出去免去村子里的灾祸,但到底是义士,不能怠慢轻贱了他们。于是客套地拱手,“请。”
“请。”瞽目老人也拱手,一句废话不说地跟着里长向山下去。
“请问老人家,你们这是什么村?”金折桂问。
众女人依旧警惕地将农具对着金折桂三人,里长却斯文有礼地说:“我们这是楼家村,村子里大多姓楼。老汉楼有才,忝居里长之位。”
金折桂道:“里长有情有义,轻重缓急、是非黑白拿捏得分毫不差,怎算是忝居?”
里长听她恭维,因心里将三人看做朝廷来的义士,抱拳道:“惭愧惭愧。”
“这附近的县城是什么地方?”瞽目老人问。
“是乐水县。”里长答。
“……原来快进滁州了,可惜不能领着丫头、小子去瞧一瞧六一居士笔下的醉翁亭。”瞽目老人一叹。
“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爷爷,眼下不去也没什么,过些日子再看也一样。”
里长心里将朝廷那边看做正统,将宁王一系看做反贼,因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跟瞽目老人说:“老人家,实在对不住。宁王手下朱统领将我们村子里的男丁都抓走了,又定下三天后不交上在瓜州造反的‘反贼’,就将我们一个村子的人治死。我们、我们……”
“如何见得,我们就是反贼?”曾公子忍着咳嗽,心想定是有人去通风报信,那什么朱统领才能这么精准地来楼家村抓他们,这人,是不是蒙战?八成是了。
里长踌躇道:“起先三个拿着剑的人来找你们,那三个听朱统领描画,是反贼,他们是反贼,又急巴巴地来找你们……你们定也脱不了嫌疑。”
“……老人家,你错……”曾公子待要说,小腿挨了金折桂轻轻地一棍子,不解地看向她,却见她开口了。
“里长果然聪慧过人,顺藤摸瓜的事,旁人未必不会做,可都比不上里长细心。”金折桂瞥了眼曾公子,此时他们四个人里头三个需要赶紧叫人煎药医治,楼家村又已然遭殃,他们就先进村子养病又何妨;况且,里长那话要说漏洞也有,但此时众村民已经将他们看成万灵丹,即使被他们说服认定他们不是反贼,也会抱着赌一赌的心思将他们交上去。
“惭愧惭愧。”里长拱手,心想这三人当真坦然,换做旁人,定是不肯承认了,果然朝廷的义士跟宁王手下的爪牙做派就是不同。
瞽目老人拍了拍金折桂的手,示意她继续跟里长说话。
金折桂道:“里长可知道我们是如何不动一兵一卒拿下瓜州的?”眉毛一挑,一直情绪淡淡的眸子立时神采飞扬起来。
曾公子咳嗽一声,不动一兵一卒的是他的人,此时畏惧瞽目老人,连带着不敢逆了金折桂的意思,便由着金折桂说,不敢插嘴。
一个拿着锄头的女人插嘴道:“听从瓜州逃过来的人说,瓜州城里几十道天雷打下来,赏了瓜州百姓几千石炒米。”
金折桂转头笑着看向瞽目老人:“爷爷,可叫你算准了。只是老天长眼睛,咱们就在瓜州县衙,那雷也只单劈袁将军,不劈咱们。也不知道乐水的土地公公有没有长眼睛,会不会误烧了咱们。”
瞽目老人嗔骂道:“丫头不得胡言乱语侮辱神灵。土地有知,怎会滥杀弟子?”
“弟子?”里长听得目瞪口呆,忙问:“打天雷的时候,你们当真人在瓜州县衙?”
“那可不,不然,宁王那边为什么给我们栽赃一个反贼的名?”金折桂笑了,“里长你没瞧见,那天我坐在墙头上看,热闹得很,老天爷打雷是追着袁将军打的,他向东,那雷就向东,他向西,那雷就向西……”
“那老天爷怎没劈死他?又叫袁将军卷土重来?”里长机灵地抓住金折桂话里的“漏洞”。
金折桂道:“袁将军的运数未尽,而且擒贼先擒王,老天爷要借着袁将军警告宁王。就是因为宁王死不悔改,所以乐水县城里有第二道地火等着他呢。”又冲瞽目老人娇嗔道:“爷爷既然收了我做徒弟,怎不教我是如何算出这楼家村有难的?”
瞽目老人说:“我们师徒两人的事,日后再说。因缘循环这些玄而又玄的事实在匪夷所思,老朽算出楼家村有难,楼家村却又因我有难。哎!”
里长思量一番,又反复打量瞽目老人,这瞎子莫非是什么高人,竟然能算出天雷、地火,又能惹得朱统领兴师动众地来捉拿。因曾公子一直跟在瞽目老人身后,于是就将瞽目老人当做头领,自作聪明地以为朱统领口中的曾公子不过是按照瞽目老人的吩咐行事,如此在心里就将瞽目老人的地位抬高了许多。“老汉糊涂了,还不曾请教过老前辈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