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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犯罪小说（第1页）

第五章

犯罪小说

在夏洛克·福尔摩斯被创造出来时还没“犯罪小说”一词，侦探故事和小说也甚少。埃德加·爱伦·坡的《神秘幻想故事集》被誉为“艺术”，尤其是法国人认为他是一名伟大而浪漫的诗人，他们并不在乎爱伦·坡笔下空洞的押韵和恼人的重复。

没人能像爱伦·坡一样写出享誉海外的侦探小说，他将一些犯罪和侦探故事混在充斥着惊悚、心理障碍、鬼魅和可怕危险的故事里。

然而时至今日，侦探小说在图书馆里、书店的架子上和出版商的图书列表上都已经有了独立的分类。“犯罪”指的就是“犯罪小说”。在企鹅图书的黄金时期，犯罪小说使用的都是绿色皮面，一眼即可认出。20世纪中期，上至博学之人，下至仅能论文断字的普通人，只要读小说的人都会看犯罪小说。在英国的电视剧里，它与情景喜剧有着同样重要的地位。在美国，它有专门的电视频道。在大多数人的生活中，严重犯罪造成的影响还比不上差劲的道路交通、住房条件或垃圾回收，但犯罪小说在我们小说阅读中占比却异常高。它的有力对手——爱情小说所写的内容是多数人都经历过的，也许还不止一次。但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次杀人犯，如果有人认识不止一个杀人犯就是很反常的事了。私家侦探还鲜为人知，人们只知道他们会帮助律师处理离

婚案。

犯罪小说能拥有如此的地位完全归功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故事的成功。他在《海滨杂志》展开《冒险史》的时候，还没有遇上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不久后，其他作者开始模仿柯南·道尔，在他不产出福尔摩斯故事的时候，《海滨杂志》就刊载其他作者的故事。在柯南·道尔生命的最后十年，信奉唯灵论的他出版了《新探案》，他笔下的主人公已经蜚声海外，与赫尔克里·波洛#pageNote#0、弗兰西探长#pageNote#1以及彼得·温西爵士#pageNote#2一同在作品中历险破案。艾勒里·奎因#pageNote#3在柯南·道尔逝世前已经被创作出来了，而阿加莎·米勒在《海滨杂志》刊载《冒险史》前就已经呱呱坠地了，20年后她成为了克里斯蒂夫人。她在早期作品里把福尔摩斯称为楷模，赞柯南·道尔是当下的名人。

要知道，福尔摩斯的经典故事开创的许多写作手法被后来者沿用，也促使他们有意地让笔下的人物和福尔摩斯形成鲜明的对比。后来的作者也许在谋篇布局上比柯南·道尔更高明、更精确，对一些读者来说，人物也更有趣，心理描写更充分，故事更可信，笑料也更有意思。但柯南·道尔之后的作者要感谢他培养了侦探小说的读者群，是他创立了这个大获成功的小说流派，这样的成就少有人可企及。

威尔基·柯林斯，他的小说《月亮宝石》讲述了一个警探侦破案件的故事

查尔斯·狄更斯的小

说《雾都孤儿》中的场景，奥利弗·崔斯特请求给他更多食物

福尔摩斯之前

鲍沃尔－李敦#pageNote#4的《保罗·克利福德》（PaulClifford）描写了一个1830年的拦路强盗的浪漫生活，是第一部英语犯罪小说。两年后，他写了一个关于18世纪杀人犯尤金·阿兰姆（EugeneAram）的故事，学者们对它十分感兴趣：故事里撰写语文学论文的博学校长在1758年被捕，因为多年前他曾是盗窃团伙的一员，手上沾满了血债。1834年，哈里森·安斯沃斯#pageNote#5的处女作《卢克伍德》（Rookwood）一夜蹿红，小说有声有色地讲述了凶残嗜血的盗匪和杀人犯迪克·特平（DickTurpin）的事迹。狄更斯也加入了创作的行列，1837年开始写作《雾都孤儿》系列故事，但当敌对的评论家把犯罪小说作家叫作“纽盖特#pageNote#6小说家”时，狄更斯就感到害怕了。狄更斯竭尽全力地澄清自己并没有美化费京和比尔·塞克斯。他对待妓女南希的态度从一个阅历丰富的人对她职业和虚伪的揶揄，转变成了情感丰富的道德家口中的“妓女也有金子般的心”。1839年，安斯沃斯在《杰克·谢泼德》中给了被乔纳森·怀尔德坑害的谢泼德英雄般的待遇。之后，英格兰的犯罪小说就枯竭了。

犯罪小说却在下层社会蓬勃发展起来。

在法国，《流浪的犹太人》的作者、感觉论作家尤金·休#pageNote#7承袭了同胞保罗·德·科克#pageNote#8的软色情风格。他的作品《巴黎疑云》及《伦敦疑云》描绘了荒淫刺激、光怪陆离的城市底层世界。在英格兰，G。W。M。雷诺兹#pageNote#9和托马斯·佩克特·普雷斯特#pageNote#10的半文学小说——犯罪小说式的作品，如《吸血鬼瓦尼》（VarheVampire）和《理发师陶德》（Sweeodd）为“廉价惊悚小说”铺就了道路。

但事实上，狄更斯对犯罪小说非常着迷，并持续在小说中注入犯罪小说的成分。《巴纳比·拉奇》《马丁·瞿述伟》《荒凉山庄》《小杜丽》《我们共同的朋友》和《艾德温·德鲁德之谜》中有谋杀、盗窃和造假。《荒凉山庄》里，虽然谋杀只是次要情节，但他笔下的巴克特探长侦破了“图金霍思先生谋杀案”。

巴尔扎克是与狄更斯同时代最伟大的法国作家，他也在自己的作品《人间喜剧》中添加了犯罪元素，反复出现的角色伏脱冷是个犯罪大师。伏脱冷的原型部分参照了巴尔扎克的朋友尤金·维多克（EugèneVidocq），他曾经是个偷猎者，后来又成了猎场看守人。他以犯罪起家，在1811年担任刑事调查局局长。1832年因为被怀疑策划了自己侦破的案件而被迫离职，之后就成立了自己的

侦探事务所。维多克的回忆录（写于1829年）虽然可信度低且为自己辩护，但给后来的侦探小说作者以启发。尤其是他熟知黑道和外来人口，并且自称是伪装大师，借此潜入了多个犯罪团伙聚集地。他享受除去伪装的戏剧性时刻，还大声宣布：“我是维多克！”他可以把那些以为他是同伙的人绳之以法。福尔摩斯也喜欢使用假发、胡桃汁和假皱纹，但在揭露自己身份的时候要小心得多。

查尔斯·菲利克斯的《诺丁山之谜》#pageNote#11写作于1862年，故事颇有意思。这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侦探小说，通过一个调查人员的信件来讲述故事。在这个可疑的案件里，一位女士在用心险恶的丈夫为她买了5份保险后殒命，作案手法是类似人体自燃这样的维多利亚时期伪科学。“催眠术”被认为是实实在在的“动物磁场”，犯罪分子用它来给姐妹中的一个人下毒，然后再通过催眠传毒给另一个人！但是故事里包含了一张地图、一张结婚证书和一封信件部分内容的复刻本——这是柯南·道尔和他的后来者都会用到的手法。寻找杀人凶手以及破解作案手法是整本书的核心。如果柯南·道尔知道这一点，那么他可能也受到了影响。

在19世纪60年代结束之前，威尔基·柯林斯写了《月亮宝石》，利用丰富多彩的叙述人去调查一桩谋杀案和一桩抢

劫案。精明的卡夫警长是借鉴了苏格兰场的威彻尔警官。和菲利克斯相似（狄更斯在《艾德温·德鲁德之谜》里也有类似写法），柯林斯写到了催眠、毒品和梦游，给谜案赋予了至关重要的“不可思议”。柯南·道尔是个医生，于是他明智地拒绝了这样铺设情节的诱惑，虽然我们也见过他在小说里写人物患有“脑热病”来给自己更多的施展空间。

迪克·特平在哈里森·安斯沃斯的《卢克伍德》里形象被美化

1872年，“廉价煽情小说”在美国兴起。与之相似的是“廉价惊悚小说”，例如《血字的研究》。“犯罪小说”有了易于辨认的形式，就像已经在法国盛行的侦探小说一样。高产的安娜·凯瑟琳·格林#pageNote#12创作了一系列侦探小说，主角是城市侦探埃比尼泽·格莱斯（EbenezerGryce）。她的第一部作品《莱文沃思案》（1878年）包揽了三项殊荣：作品比福尔摩斯早十年出现；第一部女性作家写的侦探小说；斯坦利·鲍德温#pageNote#13最喜爱的侦探小说。不幸的是，朱利安·西蒙斯#pageNote#14批判这部小说“情绪化得可怕”，“极度无力”。

评论家们也对福尔摩斯之前的侦探小说评价不高。《双轮马车的秘密》#pageNote#15（1886年）的反响平平，但据作者说这部小说是同类作品中销量最好的，可是他的版权仅仅卖了50英镑。坦白说，我怀疑这个报

酬就像柯南·道尔通过《血字的研究》赚到25英镑一样。此外，其他作者对《双轮马车的秘密》销量的评价更坐实了我的怀疑。小说作者是新西兰的出庭律师，故事发生在澳大利亚。在双轮马车里发现一具尸体是引出谜案的常见方式。

杜宾和勒科克

把奥古斯特·杜宾#pageNote#16骑士视作福尔摩斯的重要前辈并不是倒退。1894年，一位美国女记者问柯南·道尔是否受到了埃德加·爱伦·坡的影响，他给了肯定的答案并大加赞赏。

“他对我影响巨大，”柯南·道尔回答说，“他的侦探小说是文学史上最佳。”

“您是说除了福尔摩斯的故事之外吧？”女记者狡黠地追问。

柯南·道尔被逼进了自吹自擂的窘境之中，他气恼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我的作品也不例外！”

华生天真地说他以为推理天赋只存在于类似爱伦·坡故事的作品里，这时柯南·道尔笔下虚构的福尔摩斯则可以更加直言不讳。

你可能认为把我和杜宾相比对我是一种恭维。但是，依我看来，杜宾是个非常低劣的家伙。他总是安静地等上一刻钟，然后再打断他朋友的思路，这种把戏过于卖弄和肤浅了。他有分析问题的天赋，但一点也算不上爱伦·坡想象中的天才人物。

福尔摩斯所指的“演绎法”的粗浅例子是这样的：杜宾告诉他目瞪口呆的同伴，自己认同他的观点，一个近来才转行做演员的

鞋匠被报纸抨击，配不上自吹自擂的英雄形象，实属咎由自取。他说自己在他失足扭到脚踝的时候就已经跟上同伴的思路了，然后他还观察了一下路面，看到一条小道上铺着仔细雕琢的石块，于是记起了“切石术”（Stereotomy）这个做作的词，指的就是这种石工技术。“切”的词根（-otomy）与“原子”（atomies）和伊壁鸠鲁#pageNote#17的科学理论相关。杜宾和他的朋友聊到了最近天文学的发现，正如杜宾所料，他的朋友抬头仰望星空时看到了猎户座，让他想起了前一天杜宾告诉他，报纸攻击鞋匠表演时所引用的拉丁文意思正是猎户座。想到鞋匠的拙劣的演技，朋友笑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又忽然想到鞋匠看起来个子矮小，十分可疑。太简单了，我亲爱的骑士！

柯南·道尔认为这种繁复的推理“肤浅”，他觉得贝尔教授的推理更简洁明了。当然，为了回应华生说到爱伦·坡，他在《硬纸盒子》里让福尔摩斯重复使用这种“卖弄和肤浅”的技法，但杜绝了杜宾过度掉书袋的作风。华生看了一眼戈登和比彻的画像，认为后者应该挂在墙上的空白处，感怀比彻在内战期间的英勇表现，随之回忆起了自己在战争中负伤，最后断定要解决争端，战争是个愚蠢的方式。这里的推理主要是基于面部表情，爱伦·坡说过这

是惠斯特纸牌玩家用来计算对方手牌的利器，但福尔摩斯并没有提起这事。

爱伦·坡沉迷于炫耀学识，就像他也热衷于写作华丽的辞藻，让杜宾的推理曲折复杂。但毋庸置疑的是，三个杜宾的故事开了侦探故事的先河：智力超凡的侦探条分缕析地破解犯罪的每个步骤。第一个故事《莫格街谋杀案》也是第一个“密室杀人案”。

法国作家埃米尔·加博里欧，侦探故事的开荒者。他的作品《黄色房间之谜》是这个小说流派的开山作之一

柯南·道尔借鉴了杜宾天才的形象，聪明地使其更接地气，涉及的事物都是普通人熟悉的。他也塑造了一个头脑单纯的故事讲述者，让他被伟大侦探的才智所震撼，而侦探与俗世格格不入。他创造了这样的两个人物，但又在爱伦·坡的故事上做了改进——杜宾于金钱上太疏忽，以致于丢失了所有的钱，又端着贵族的架子不能屈尊去工作。

另一个被华生——事实上是柯南·道尔——尊崇的文学作品中的侦探是埃米尔·加博里欧#pageNote#18笔下的勒科克探长（MonsieurLecoq）。

勒科克就是个可悲的笨蛋，他只能夸耀自己精力充沛。那本书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他要解决的问题只是鉴定一个未知的囚徒。我只需要24个小时就能解决，而勒科克用了六个月。

加博里欧把一个警察写成英雄，这在法国是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