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我开枪吧?”小杀手问道。亨利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语气随意,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喂,当初在屋顶我就能杀了你。”亨利说。
“你当时确实应该下手。”小杀手说。
亨利突然非常愤怒。“他们给你看了我的照片吗?”他问道。
“是啊,”
小杀手往楼梯上踏了一步,“你很老。”
不管开不开枪,我都要让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亨利暗下决心。“孩子,你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在逼我了。”
小杀手的身影还在向他靠近。亨利从包里摸出一枚手榴弹,眼睛盯着镜子,脑子里快速地计算着,然后拔出手榴弹的针,把手榴弹往墙上扔去,希望能让小杀手快速撤退。手榴弹撞在了离镜子六英寸远的墙上,拐了个弯儿朝小杀手飞去。小杀手的侧边口袋里装了八个手榴弹——他要么逃命,要么丧命。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快,亨利根本来不及看清,但他见过这个招式,他在绝望时也曾这么做过一次——小杀手瞄准手榴弹开了一枪,把手榴弹打到了镜子上。
亨利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抱头,手榴弹就爆炸了,一阵猛烈的冲击夹带着手榴弹的碎片、水泥、木头和玻璃朝亨利刺来。他瘫在地板上,肺部和腹部都受了重创,心脏像挨了结实的一拳,眼珠子几乎要陷到眼窝里去了,大脑在脑壳里来回震荡着。面部和手上传来被镜面碎片刺穿的撕心裂肺的痛,大块的碎片像岩石一样狠狠击中了他,周围厚重的尘土像毯子一样把他包裹了起来。
亨利把头转向一边,拉起T恤的领口捂住鼻子和嘴巴。他试着吸气。很长一段时间,他因为肺部伤势过重完全无法吸气,好在过了一会儿,他开始
恢复,胸部开始扩张。他知道自己还有心跳——他的眼睛还能眨呢。
他慢慢抬起头,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血液沿着脸颊往下流。他用指尖小心地摩挲自己的脸,在眼睛下方一英寸的位置摸到了一片长长的玻璃碎片。他把碎片拔出来,又伸手在身体附近摸索着找备用包,但发现它已经和一大片栏杆和部分楼梯一起被炸飞了。他只能用步枪、手枪和口袋里的两个弹匣保命了,这再次证明——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没有带步枪的子弹,但带了手枪的,难道真的只是运气好?若真是这样,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好运了,因为他和小杀手把那面镜子打碎了——马上要开始走霉运了。
紧接着他又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迷信。就算倒霉也是那小子一个人的锅。可能亨利最后的好运才刚刚开始。
他现在唯一真实的感受就是痛。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痛,就像被刑讯专家折磨过很多天似的。他强迫自己站起来,用强大的意志坚持着,没有喊出声来,朝着走廊末端的大厅跑走了。“你可以跑得更快。”他对自己说,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厅尽头的上行楼梯。他能做到的。一定能爬上去的。如果不赶紧逃命,那小子就要过来了结他了。
通过楼梯是另一个大厅,大厅尽头有一扇门。大厅里光线充足。亨利一路靠大厅中杂乱堆放的物品借力
往前跑去,然后用力把门撞开,整个人趴到了门后的楼梯上。这段楼梯比之前的都要短,而且是金属的。与其说他是爬上去的,不如说是摔上去的。他跌跌撞撞地走过一条宽敞的过道,终于来到了屋顶。
耳朵还是闷闷的,听不清声音,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鸟叫声还是交通工具的声音,抑或只是宣布他的耳朵从此残废的高频噪音。他踉跄地走到围墙边上。及腰高的围墙将屋顶四面都围上,上面还有乱涂乱画的痕迹,看来是一个叫“蒙特”的人留下的。
厉害啊,蒙特。
从围墙往下看,屋顶距离地面大约有十米高,亨利犹豫了。这个高度跳下去倒是不会死,但是绝对动弹不得。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条连接楼顶和地面的消防梯。梯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好像没有损坏,连接处也没看到脱离墙体的迹象。不过,消防梯上结了层层铁锈,能不能撑住亨利的体重是一个问题。
当然,他也可以在阳台上颤抖着等小杀手找上门。
“该死,我可不要。”亨利喃喃念道。他把手枪别在腰带里,挎起步枪,翻过围墙,快步走完了第一节消防梯。梯子还牢牢地钉在墙上,第一层平台也很稳固,亨利继续往下走。他的脚刚踏上第二层平台,楼梯就开始晃动,他纵身一跃,跳过了第二层平台,跳到了楼梯上。
来到最后一层平台,他才发现这层平
台以及和平台相连的几级阶梯都已经脱离墙体了,这是他从屋顶上看不出来的。如果在这里跳下去,不断几根肋骨是不可能的。看来只能飞速往下跑,希望这破东西不会被压垮。
平台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不过亨利还是成功地跑到了牢固的下层阶梯上。大片的铁锈黏在他的手掌心里,蹭在他的衣服上,有的还飞到了他的头发里。梯子虽然有点儿摇晃,整体还是很牢固的。但就在他离地面还有一半距离时,楼梯突然向外倾斜。
亨利站在原地,紧紧抓着生锈的扶手,眼睛在墙上来回扫视,希望能看到某个突出的部件,好把楼梯固定在墙上。
很幸运,他还真的找到了——一颗比大拇指粗一点儿的螺丝钉,突出墙面几厘米,就在他腰部的高度。他伸长手去抓,步枪的带子从肩膀上滑下来,沿着手臂滑到手腕处,但他还是成功地摸到了螺丝钉。螺丝很紧,他用手指抓住螺丝的头部,可能要用点儿力才拔得出来。
楼梯又靠到墙上去了。亨利庆幸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甚至有点儿希望看到小杀手正拿枪指着自己呢。
不过小杀手没有来——目前。
亨利一边紧紧地按着螺丝钉,一边尝试着继续往下走。不过他的身体刚向前倾,梯子就往外倾斜了,与此同时,他的步枪背带也从手腕滑到了手心。亨利移动了一下,尝试以身体的重
量让梯子靠墙。这一动,步枪带往下滑得更远了,直到指关节,最后到达手指尖儿,卡在手指和螺丝钉之间。
亨利生气地闷喊了一声。他可以把步枪带甩到手腕上,再去按住螺丝钉,不过这要动作非常快才行,他要在楼梯往外倾斜之前完成。然而,就在他松手的刹那,步枪直接从他的手指滑落到地面上了,楼梯也更加摇摇欲坠。亨利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楼梯大概很快要自由落体了吧。但是,一阵沉闷的撞击声过后,楼梯很快停止了倾斜。亨利抬头一看,发现上面那层平台被卡住了,不过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因为下一秒,他就失去了平衡,从几米高的地方滚到了地面上。
他痛苦地呼出了一口气。真该死!他感觉今天肺里的空气要被挤光了。算了,至少这次不是被手榴弹炸。不过,他还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重新站起来。他伸出手去捞步枪时,什么东西飞速地划过他的手臂,激起了一阵尘土。亨利头都不抬,直接躲到一颗杧果树后面。小杀手终于出场了——可能迟到了点儿,如果他早出现两秒钟,肯定能一枪射穿亨利的胸膛。亨利在树后躲了几秒钟,从树的另一侧探出头来查看。
子弹飞射过来,打掉了一大块树干,顿时落叶纷纷。小杀手一边从消防梯走下来,一边朝亨利射击。亨利想,还是不要冒险去
看他怎么走完最后一节阶梯了。趁着对方停火的短暂间隙,亨利迅速跳过身后粗糙的石墙,落进一大片灌木丛中。
是的,带刺的灌木丛。难道灌木丛还有不带刺的吗?亨利顾不上灌木丛的刺,拼命往前跑着,直到跑到一个广场上为止。要命了!广场对卡塔赫纳来说肯定非常重要,还有咖啡馆,亨利想。面前的这个广场铺满红色陶砖,又干净又明亮,是谁在收拾呢?可能是咖啡馆的经理吧,毕竟卡塔赫纳是一座旅游城市。打住!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亨利环顾四周,寻找着用得上的东西。
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了摩托车点火的声音。亨利激动地转身,发现在两栋建筑之间有一棵杧果树,树下停着一排排摩托车。其中一辆摩托车上有一个男人正叉开腿坐着,他一边戴头盔,一边和旁边一位开车的女士聊天。亨利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从那辆摩托车的颜色和设计可以看出,那是一辆本田越野摩托——正适合他。这辆车能无缝转换公路模式和越野模式,想开去哪儿都行。亨利快步走向那个男人,顾不上双腿、肋骨和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感。
那个男人和开车的女士告别,正准备踩油门出发,亨利跳起来,双脚踹在他背上,使得他整个人往前翻了出去。女士惊尖叫起来,紧紧抓住亨利的胳膊,那个男人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用西班牙语
生气地骂着。他慢慢地站起来,但立马又倒下了。他愤怒地瞪着亨利,表情又气又惊。女士抓着亨利的胳膊,却因惊慌而力气变得很大。亨利用力甩开她,回头一看,小杀手已经翻过石墙,越过灌木丛,手里扛着步枪,头上还戴着那顶蠢帽子。亨利掏出格洛克手枪,朝他开枪,但正好被那女士猛地拽了他一把,子弹穿过灌木丛打到了墙上,离小杀手还有很远的距离。
该死!上吊还要让人喘口气呢!
亨利愤愤不平地想着。他挣开女士的手,打着摩托车的火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