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无奈地摇摇头,向她红总的双手哈了哈热气,将怀里用刚发的月钱买的膏药拿出来给她涂在了开裂的伤口上。
戴月看着自己那胡萝卜般的十根手指,可惜道:“姐姐,你以后别浪费银两给我买这些东西了。你一个月薪俸才一钱银子,这膏药一盒就要费去二钱,我这手就算上了药也得天天泡在冷水里,何苦浪费?”
“胡说,十指连心,用总好过不用,不图痊愈,起码能不让你痛苦些。你日日夜里又疼又痒,一挠就是一道口子,当我没看到被子上的血不成?”阿昭捧着她肿裂得不成样子的十根手指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戴月眼睛一热,乖乖伸着手指任她涂抹。
上完药后,两个姑娘坐在廊下,看着那明月昭昭与满天星斗闲话,鼻尖都是皂角的馨香,难得的惬意以至于连那彻骨的
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列国乱世,天下纷争,北有原国坐拥铁蹄强悍,西北筠岚国富民强,东南云泽占据鱼米之乡,西南近年又分裂出占据要地蓬川和壑州的山南国来。武岳夹在四国之心,虎狼环伺,烽烟不绝,最是动荡频繁流民聚生之地,万民犹处水深火若。
姐妹二人自小受尽乱世流离之苦,卖深入侯府为奴为婢后日子虽不近好过,总也算避得风雪,时移岁转又是这等严寒的天,不知又要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冻死荒野了。
“做什么呢?”忽然一个黑影从身后窜出,吓了二人一跳,戴月没好气地一拍那人脑袋,“你做什么鬼吓人?”
来人正是二人的胞弟披星,与戴月同日双生,是个浓眉大眼精神烁烁的少年,他嬉笑着揉揉脑袋,看看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还泛着热气的布包,打开笑道:“呶,还热呢!快吃!”
“芙蓉糕?”两个姑娘眉开眼笑,一人拣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披星见他们二人那样开心,才拣了一块最小的放在了自己嘴里,剩下的重新包好塞在了阿昭怀里。
阿昭又重新塞在了他的手里,不可抗拒道:“你每天干那么多力气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不许都给我,统统吃掉!”
披星挠挠耳朵不好意思一笑,手腕处露出一丝鞭痕,他不着痕迹反手掩饰了过去,还津津有味地将不多的芙蓉糕吃了个干净
。阿昭用手帕帮他擦擦嘴,没有去问他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难想象,他今日定是又挨了哪个骄横少爷或管事的出气鞭了,从小他都不会跟家里人说这些,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只会说是自己摔的。
披星擦擦手,靠着两个姐姐坐得更近些,确定夜了四处无人,小声道:“我今天和张管家去城外接了大公子,姐姐说的没错,薛夫人果然没让二公子和三公子去接大公子,就连各房的爷和公子都没听说大公子要回来的事,一个人也没去。”
“一个人也没去?”戴月含着芙蓉糕微微讶异。
阿昭摇了摇头,列国时代诸侯四起,数十年来已是礼崩乐坏,凡事愈无愈求,各国君王为求臣民归心,无不打着身正国正的旗号整治礼法,巩固大宗之位,礼奉宗子,薛夫人多年来一家独大,未免得意忘形,如今竟罔顾礼法,放纵次子轻慢嫡长子,虽落了大公子的面子,背后却少不得会被人戳脊梁骨。
念及那夜之事,她小声问披星:“那你今日可见到大公子了?”
披星一拍脑袋,险些把正事给忘了,他皱起眉峰,说道:“我今日并未见到大公子本人,不过听声音和看他行事,倒是个深藏不露的,单是性情和声音就与姐姐所描述的那人不同,而且,”他声音压得更低些,“那股子威仪绝非二公子可比。”
深藏不露?
阿昭听到这四个字时神情就变得
凝重了起来,看来薛诤果不是个绣花枕头,这昌宁侯府的世子之争怕是要鸣锣开场了。
披星又暗悄悄说:“我今天去放马,听说了一些北边的事儿。擎北侯入冬时亡故了,惟一的儿子秦缄袭了爵,就是那位鼎鼎有名少有功勋的北境世子,几个皇子都想拉拢这位新侯爷,在袭爵当日送去了厚礼,没想到他却照单全收了,完全不是老侯爷在世时的做派。姐姐,你说……他会向谁靠拢?”
阿昭垂下眼睛,“老侯爷刚烈,做寿时退了所有皇子的礼,谁都不靠,却也谁都得罪了。这位新侯爷照单全收,看似好收买,其实不偏不倚,谁也没偏袒。擎北侯府世代驻守北境,又一门功勋忠烈,岂是那么好拉拢的?”
披星有点觉悟地点了点头,叹气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太过烧脑,还是姐姐和阿爹想得透彻些,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不知道阿爹能不能从北边回来?”
阿昭拍拍他的肩膀,望向夜空的眼睛深邃而悠远,“阿爹说年前能回,就一定能回,眼看着夜快深了,我们快收拾收拾,还有正事要做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