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长廊从小池上?横过?,长廊的尽头,是一丛丛开得正艳的月季,花香袭人。珍娘看云意?向过?去,忙拦道:“草丛长得太高了?,保不齐里面有长虫。等几日工匠过?来翻整,再撒些雄黄,把它们都赶跑。”
丛绿也道:“月季还有好些含苞待放,迟几日赏花也还有的。”
云意?便作罢,慢悠悠地走回寝居,歇下不提。
接连两夜,云意?都睡不安稳。到了?第三日下晌,晴空忽地响起一声?声?闷雷,翻卷的乌云推走金乌,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屋檐上?,又顺着屋脊滑下,汇成细细的水帘。一道闪电如刀一般,划过?天空。
昼暗如夜。
闷雷,闪电,大雨。原本在软塌上?歪着看书的云意?再也躺不下去,起身走到门口,看漫天大雨倾泻而?下,仿佛天河决堤。
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云意?捂住了?胸口。
丛绿挽着披风前来,见状眼睛发颤,忙忙扶住云意?:“姑娘,心疾犯了??”
云意?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往常那种凉滑的感觉,就是闷闷的,像塞了?一大团棉花。”
丛绿不敢疏忽,还是劝云意?服下一枚凝雪丸。荷包里的药丸不多了?,丛绿估计着数量,满面愁容。
“以后省着点,搬到了?这里,应该会很清净,能不用尽量不用。”云意?系紧了?荷包。
丛绿点点头,她何尝不知。就算顺利离开北盛,她们回到明州,也是千里迢迢,凝雪丸这救命的药,不能中?途调配。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漫天神佛保佑,这几个月切莫再出事了?。丛绿一面念佛,一面给云意?披上?披风。
云意?凝视着雨帘,想起早前的梦境,不觉出神。
遥遥雨幕之中?,忽地出现一双人影。云意?凝神望去,却是崔崐和珍娘。珍娘一见云意?便叫起来:“郡王妃怎么站在这里吹风?裙摆都打湿了?!”
云意?淡淡一笑:“真当?我?是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
珍娘可怜巴巴地回答:“郡王妃,奴婢已经被云泽郡的那一次吓破胆了?,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
云意?叹一口气,随着丛绿去换衣裳了?。珍娘与崔崐站在门外轻声?说话。
“还是不要告诉郡王妃了?,万一郡王妃承受不住,心疾发作——”
崔崐无奈:“你担心你家郡王妃,我?也担心我?们郡王,已经三天了?,万一郡王撑不过?——”
两人对视,觉得这个结果异常可怕。
郡王妃初到北盛,除了?郡王无人可依靠,而?他们这些下属,没了?主子?,也是前路苍茫,满目荆棘。
大雨如幕,天地一片白茫茫。
云意?换了?一身牙白色绣桂花的襦裙,香色软面鞋。她瞥了?一眼崔崐,语气有似乎浸润了?雨水:“澹台桢出事了?。”
不是疑问,是笃定。
珍娘心里一惊,垂下头去。崔崐反而?心松了?,上?前拱手?道:“您说得没错,郡王受伤了?,伤得很重。”
“你细细道来。”云意?扶着丛绿的手?坐下来,丛绿担忧地看着云意?:姑娘的手?,实在是太冷了?。
崔崐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倒豆子?似的说了?,原来,云意?离开的那天。澹台桢在朝上?当?众揭发杨国舅贪墨河道款,刺杀皇族人。因为人证物证俱全,杨国舅抵赖不能,竟然挟持旁边的上?官丞相意?图冲出皇宫逃跑。
与此同时,杨国舅之子?,杨娴妃的兄长杨宽率叛军攻入皇宫,掀起腥风血雨。澹台桢一马当?先,领着皇宫侍卫抵御入侵。以少胜多本就不易,对方还是没有退路的疯子?。苦战一天一夜之后,澹台桢拼死砍下杨宽的头颅,结束了?这一场政变。
死伤不计其数,血几乎染红了?大殿上?的每一块玉石方砖。澹台桢未能等到圣上?嘉奖,便力竭昏迷。
“郡王高烧了?两天,几位太医用了?许多药,都退不下去,几乎束手?无策。公主殿下病急乱投医,打算给郡王殿下冲喜——”
隆隆雷声?淹没了?崔崐后面的话,铺天的水气涌入房间,将云意?包围。她浅淡地笑了?一下:“是哪一家的姑娘?婚期定在何时?”
“是丞相家的上?官绮罗姑娘,郡王救了?丞相,上?官姑娘感恩,愿意?嫁入郡王府。婚期么——公主与丞相仍在商议。”
“所以,你今日过?来,是想替郡王讨一份贺礼?”云意?双手?交握,指甲掐进肉里,刺心的疼痛让她挺直脊背。
丛绿听不下去:“你们欺人太甚,撇开我?们姑娘也就算了?,还妄想我?们当?菩萨送祝福么?”
崔崐摇摇头:“不,在下绝无此意?,只是一直守着郡王的司南说郡王夜半时分?唤过?您的名字。所以——我?们想请您下山,去看一看郡王。”
云意?遥望窗外漫天的风雨,仿佛这一切都落到了?她心上?,冷意?彻骨。
“郡王大喜,我?这种身份,如何能去打扰。再说司南夜半劳累,听错了?也是有的。”
崔崐大急:“您听我?说,冲喜太过?玄乎,若是郡王实在不好,您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属下在郡王身边多年,他待您,实在是一片真心。”
“真心?”云意?笑了?一声?:“这份真心,以后留给他的妻子?罢,云意?要不起。”
崔崐差点要暴粗口,这女子?看起来柔顺,怎地如此油盐不进。待要再说,云意?已起身:“珍娘,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