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于青觉他来到6家之后好像越来越能吃了,以往在家中时,每个人的吃食都是分好的,他爹,大哥,二哥要下地干活儿,吃得就多些,他留在家中,分得就少。江于青正当长身体的年纪,吃那么点东西如何吃得饱,可村里谁能敞开肚皮吃?
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到了6家之后,饭是6家下人添,他是刚去的,下人摸不清他的胃口,江于青不表示吃饱,下人就连着给他盛了好几碗。而江于青初来乍到,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如此一来,他总是吃个肚圆。江于青原本还怕6老爷和6夫人会嫌他吃得多,可6夫人和善,见他拘谨的模样,还笑着说,正长身体,多吃是好事,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云停自小就挑食,想让他多吃两口都不成。
江于青想起6云停今夜多喝的那半碗汤,顿时斗志昂扬,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吃饭他都哄着少爷吃,时间一长,说不定能多吃一碗,夫人瞧着也会开心。
入了夜,江于青和6云停都在书房,一个看账簿,一个抄院规。
6家生意做得大,6云停自小于经商也有非同一般的敏锐,可6老爷子又担心6云停的身子,便未让他接管6家的生意。6老爷子不知道的是,6云停私下里和赵子逸一道做了些小买卖,说是小买卖,每年手底下过的银两也有上千两。
6云停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他如今是秀才,又因病错过了一年的乡试,下一回乡试正好是后年八月。
秋闱6云停尚能勉力参加,可北上京师的春闱,依6云停的身子,要是去应试,在贡院里考上九天,他约莫是出不来了。6家二老也不会愿意他去冒这个险。他当年考县试时,头一年便是昏在考场,第二年虽考完了,回来后大病一场,险些没捱过去。
有这前车之鉴,6云停每参加一回考试,6家二老都心惊胆战。
6云停是6家嫡子,独子,将来6家都是6云停的,6云停即便什么都不坐,只要他不沾恶习,足够他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了。6家二老虽盼着儿子成才,可更希望6云停健康平安。6云停自己对功名虽没什么想法,相较于科考出仕,他更喜欢经商,可有功名在身比白身行事更方便。
6云停翻过一页账簿,余光扫了眼江于青,江于青的这张书案是他来到庄子里新添的。如今他握着笔,垂着眼睛,一板一眼地端坐着抄院规,姿态专注而虔诚。
灯罩柔和了烛火的光晕,衬得江于青瞧着平平无奇的眉眼竟像是多了几分清秀,平心而论,江于青不丑,那双眼睛生得尤其灵动,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望着人时眼里就都是这个人了。鼻子小巧,嘴唇也是小的,唇珠微翘,很是生动€€€€江于青生了一张乖巧,招人喜欢的脸。
就是黑了些,面黄肌瘦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先看着的是他的瘦小,黧黑,很不打眼。
江于青兴许是写着难写的字,眉心微微皱起,抿紧嘴唇,仿佛在思索如何下笔。他现在会写的字不多,都是依葫芦画瓢,如稚童一般,字写得大,又没有半点章法,实在丑得很。
6云停猛的觉他竟盯着江于青看了许久,登时有点儿不自在,觉得眼睛都脏了,他转开头看着窗外,如画的景致蒙了一层绰绰的灯影,别有一番意境。
过了一会儿,6云停生硬地开口:“江于青,我渴了。”
江于青应了声,搁下笔,给6云停倒了杯水。
6云停还没喝,拿手一碰就不肯喝了,道:“凉了。”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就拿起茶壶去给6云停兑了一壶温水,6云停这才勉强喝了两口。他喝水时,江于青在一旁看了6云停桌上摊开的账本,问道:“少爷,这是什么?”
6云停道:“账簿。”
江于青恍然,说:“少爷,您真厉害,竟然都能看得懂账簿了!”
6云停瞥了他一眼,说:“我五岁就会算账了。”
江于青赞叹地望着6云停,“您可真聪明,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6云停心里受用,口中刚想说他才见过几个人,就见江于青又跑自己桌前,将院规捧了过来,指着一个字问6云停:“少爷,这个字念什么?”
6云停:“……尊,尊师重道。”
江于青跟着念了两遍,苦恼道:“它太难写了,我怎么写都写不对,”说完,抬起眼望着6云停,那眼神,明晃晃的都是求6云停教他怎么写。
“怎么如此蠢笨,”说是这么说,6云停却鬼使神差地挽起衣袖,执笔在一旁干净的宣纸上写了一遍,江于青睁大了眼睛,说:“少爷,您写得真好看,和院规上一模一样。”
他赞美得无比诚恳,6云停轻哼了一声,道:”看清楚了吗?”
江于青忙不迭点点头,伸手就拿6云停握在手中的笔,二人指尖相碰,一触即逝,6云停手指温凉,江于青却热乎得很。
江于青当即就面对着6云停,在他的字旁模仿着写了一遍€€€€写倒是写对了,只在6云停已小有风骨的字旁显得越稚拙。
江于青问6云停,说:“少爷,我写得对不对?”
6云停毫不客气道:“丑。”
江于青也不恼,认真道:“是丑,还是少爷写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