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淡然道,“算了,随他们去吧,多派几个人盯着就是了。”
闻言武幸立刻自告奋勇道,“我去为先生盯着!”
“噗,你还是老老实实练武,多吃几口饭,再长大些吧。”程砚秋扑哧一笑,看着还没桌子高的小武幸,揉了揉她的脑袋。
……
常阳,化虚门。
淅淅沥沥滴着冰水的房檐瓦片下,一男一女正在廊下相对而立,冷冷的穿堂风从庭院里吹过,吹起了两人沉重的的衣角。
男子眼含关切的看着矮他一头还要多的女子,看着她被冷风吹的轻咳几声,伸出手想要上前,却不敢触碰,最终还是悻悻的放下了手,只走动几步变换站位,挡住那风吹来的方向。
“你可想好了,一定要去?”
冬日里少见的明媚阳光打在关山策那高大的身影上,阴影下方,笼罩着一个裹着狐裘的娇弱女子,女子眸若星辰,小脸尖尖,粉嫩色的唇瓣透露出些许病态的苍白,她一笑,仿佛雪夜中枯木逢春般动人。
关山策眉头紧锁,肤色偏黑,长相硬朗,棱角分明,带着一股男子英伟的豪气,却最是隐忍,少言寡语,平日里更是像不存在一般,这次若不是秋月慈要去东阳,他也不会主动来找秋月慈说话。
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嘴想要劝秋月慈改个主意,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黑眸中带了几分焦急。
秋月慈低头轻笑,柔声道,“二舅舅不必担忧我,我心里有数。”
她低垂的眸子里带着一层雾气,她知道二舅舅不主动亲近她是因为怕母亲责罚她,二舅舅其实也是极为关心她的。
可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脱离母亲掌控,亦可以离喜欢的人近一点的机会。
对于杨清竹来说,他可以借着保护她的借口,安排一些人手驻地在东阳,毕竟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且人不会太多,阴月教不至于不同意。
对于关山月来说,她大龄未嫁,几乎已经断绝了入宫的可能,常阳的江湖俊杰几乎都认识了个遍,关山月都没有满意的,只有出去了,才能结识更多的人,才能把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声传的更远,更何况东阳离都城更近,关山月心中,还残存着那么一丝隐秘的希望。
对于关毓清来说,谢嫦在东阳就是最好的理由,她去了东阳,说不定能够见到谢嫦,劝解劝解她。
至于她自己,东阳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杨清竹不是只定了曲塘镇的,她还可以选择更加安全的龙泉县,石良镇,兴隆城。
可她还是选择了曲塘镇,杨清竹赞她有胆识,可她内心清楚,这不是为了化虚门,而是为了她自己。
这是一件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事情,这是所有人都不会反对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去呢?
关山策看她坚定,也不好劝解什么,只默默道,“好好照顾自己。”
秋月慈点了点头,福身行礼告辞。
常阳的风雪向来夹杂着冰雨,秋月慈走出长廊,将狐裘的帽子戴上,绵软洁白的绒毛挨在脸上,有些痒。
她哈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祈祷。
真好,要去东阳了,感谢上天。
她这一生除了都城和常阳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过目不忘
书桌前,程砚秋还在思考,圣教对于曲塘镇的掌控极为严密,杨清竹不过派堪堪十几个人来,光明正大的暴露在众人眼前,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保护秋月慈?
或者说,此举的真正目的不在于那些派遣过来的武林高手,而在于秋月慈?
秋月慈虽身处江湖,得了个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但她曾祖父也曾尚过公主,算起来,当今天家是她隔了好几代的表弟,她也算是个皇亲国戚。
若是秋月慈死在东阳……
想到此,程砚秋自嘲一笑,自己真是想太多,杨清竹那伪君子惯会做戏,自诩名门正派,正人君子,怎么会做这种有损清明的事?
是他送秋月慈来东阳,秋月慈若身死,不论如何他都要担上一半的责任,他不敢。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如何,他接招便是了。
武幸看着先生沉思的模样,不敢打扰,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外面雪花还在絮絮扬扬的飘洒,冷风吹得几片雪絮如鹅毛般在空中打着旋儿,院门前已经光秃秃泛着黄的青玉竹傲然立在风雪中,武幸上午已然去过藏书阁,下午便不想再去了,那要做什么呢。
武幸学着先生的样子用小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番。
不如就先去把明月姐姐要来的消息,告诉阿嫦姐姐,她应该会高兴吧?
谢嫦如今穿着水波纹的黑斗篷,虽不会武功,因着她那一身蛊术本事和谢塘的名声,在教中也算有着不高不低的地位,她住在云堂中,尚及不上有自己的院子,却也不用跟旁人挤一间屋子,宋宁也在这方面,对她一个女孩子,还是极为优待的。
或者说,也没有人愿意跟谢嫦住一个院子吧。
因此,武幸来到谢嫦的小院时,除了谢嫦,里面空无一人,这是武幸除了先生的院子和仆役所的排房之外第一次见别人的屋子。
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也是几间小房子挨在一处,中间留出一片空地来,可能是无人有心打理,墙边的土地上杂草丛生,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同样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还有谢嫦,窗户大开着,她倚靠窗前,正抱着一本内功心法苦心研读,看来她仍是不肯放弃习武这条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