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瞻样样拔尖,她两世为人,在这里闯出诺大名声,可他们的长子却黯淡无光。
她当然难过,可她并没有消沉,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她多生几个,老天总不能将她生的所有孩子都抹去智慧,只要有一个聪明的就够护住其他兄弟姐妹了。
会元府的人无不觉得惋惜,一开始还有些心思不正,暗含嫉妒的人说三道四,说庄书晴做的某些事折了子孙后代的福份,说这是报应,可被看不过眼的百姓明里暗里的收拾过几回后,这些声音就没了。
要是做这些事的是白府的人,还能暗搓搓的往白府泼脏水,只是几个主子从没将外面这些话听入耳中,庄书晴更不介意长子的不慧传到皇帝耳中,下人随主,更不将那些人放在眼内,整个会元府最平静的地方反倒是白府。
时间久了。这事便成了禁忌,白府长子的事再无人提起。
唯安没有乳母,庄书晴自己亲自喂养,用十二万分的耐心教他,哪怕他没有反应也不放弃,她的孩子不蠢,只是反应稍慢而已。他成不了他爹娘那样声名远扬的人没关系。等他适应了这个世界,他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白瞻对他本来没有多少感情,可每每有风照顾他的时候他都在。时常会搭一把手,时长日久,疼爱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嫌弃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于他来说,他的孩子不需要多聪明。他会给他留下保身之本,谁也不能伤他分毫。
太上皇一开始是有些失望的,在他看来,这样一对举世无双的夫妻生出来的孩子必定是光芒万丈。聪慧无人可及的,这个孩子却……
可一日日看着他们夫妻这般用心,再加上孩子虽然反应慢些。到三岁了也才会叫爹娘,可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安静的。身上永远干干净净,记忆里也极少哭,让人省心得很。
尤其是当你说话时,他会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他高兴,不高兴,喜欢听,不喜欢听,眼神都会表达给你知道。
要说这个孩子不聪明,他其实一点都不信。
他始终都相信,这个孩子只是还没有到开窍的时候,但他一定是聪明的。
孩子越大,他越是这么觉得。
直到他临终,他终于确定了这一点,他走得毫无预兆,许氏被他支去歇息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突然的,身体就沉得动弹不得,喉咙被掐住了般发不出声来。
十二岁的唯安突然出现,握住他的手,道:“祖父,您安心,老夫人会得到妥善照顾,周朝至少百年无战事,您无需惦念。”
隐约听到了锁链声,隐约,看到了虚空中的人影向孙子行礼,隐约,看到了许氏扑了过来。
太上皇勉强勾起嘴角,放心的闭上眼随心神散去,他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可老天并不曾薄待他,让他晚年享尽天伦之乐,还有心系于他的许氏做伴。
下辈子,他误过的那些人就不要再遇上他了,下辈子,他也要像瞻儿一样,只对一个人好,好一辈子……
太上皇驾崩需得扶灵回京都,归入皇陵。
而此时,庄书晴正怀有四个月身孕。
可哪怕是即将临盆,她都是要送葬的,不说那是太上皇,相处的这些年,两人相处得远比一般公公媳妇要亲近,说是情同父女都不为过。
最后这一路,她心甘情愿要送,白瞻也阻止不了她。
他们此时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三男一女。
和老大的开智晚不同,另外三个孩子都极聪明,这些年,庄书晴连医术都放慢了脚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引导孩子上面。
她不怕孩子笨,她就怕孩子太聪明,聪明人反而误人误己。
好在几个孩子感情深厚,也一个个将照顾大哥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连才四岁的老四都是如此,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给大哥留一口。
她若是哪天走了,相信兄弟残杀那样的局面应当不至于发生,生于他们这样的家庭,能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她不强求更多。
白府人人戴孝,一眼看去,哪里哪里都是白色。
明日即要起程回京,这一晚上白瞻须得守灵。
庄书晴不守整晚,这时候却也在灵堂里陪着止顾。
止顾对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好像都淡淡的,但是对相处十余年的父亲又怎可能没有感情。
她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陪着,两人十指相扣,看着三个小的眼睛红红的在灵柩前烧纸。
“爹,娘。”
是老大,因为老大的特殊,两人对他比对另外三个都要多上心几分,听到声音忙回头。
庄书晴尚未觉出什么来,白瞻立刻就看出了问题。
安儿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深过。
这个深不是秉性深沉的那种深,而是纯粹的黑,黑不见底。
白唯安像是感觉不到父亲的提防和戒备,将端着的一碗清水似的东西递给母亲,“娘。您喝了这个,走这一路妹妹也能安稳。”
庄书晴愣愣的接过来,瞠目结舌的看着大儿子。
她的唯安,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
一时间,庄书晴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觉得儿子变了,整个人都透出轻快来。就像之前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都除去了似的。
“大哥。娘怀的是妹妹吗?”
白唯安蹲下身去,眼神温柔的摸摸老四白唯瑞的头。
这十二年的事,他都记得。父母对他始终的用心,弟妹待他的好,是他能从懵懂中醒来的因由。
“恩,娘怀的是妹妹。等妹妹出生,四弟就是小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