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手插口袋,一双厉眼远眺外头的景色,谭郁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心情是五味杂陈的。
她有点怕她这个公公,外型粗俗、面目骇人不说,年轻丧妻的他,还曾因窃盗、伤人而入狱几年。无形中,她对他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未久,何父突然开口说道:
“文贤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曾做忤逆我的事,只有一次,他几乎是跟我大吵了起来。”他转头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她摇头。文贤很少提他和他父亲之间的事。
“你们婚后要搬出去的事。”
她一脸的疑惑。在她的认知里,这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不是吗?
“以我做父亲的立场而言,我当然是希望我的儿子媳妇能和我住在一起,尤其他还是独子,而我是没老伴的孤单老人,渴求一个热热闹闹、三代同堂的家庭,并不过分是吧?”他看了她一眼,叹口气续道:“可是没有想到我这一向孝顺我的儿子,竟然会在这个事情上和我起了冲突。他执意要搬出去住,我问他,是他的意思还是老婆的意思,他说是他自己的意思,和老婆无关。”
原来何文贤曾为了这个事情和他父亲闹翻,谭郁娴现在才知道。当初何文贤因为结婚而找新房子,她没有多想,只觉得婚后搬出来是一件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也没有提到和父亲的争执,自己更是神经大条的没有想过他是独子,一向孝顺的他为何会搬出来?也许是在潜意识里觉得,母亲还不是一个人那样过,他父亲当然也可以,完全忽略了嫁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儿子却不是啊!
“后来我想想也好,我们那个家又不大,纵使月亭将来嫁出去了,也仍是嫌小,更遑论你们将来还会有小孩了。所以,最后我还是妥协了,让你们搬出来祝”
“爸,对不起……”她的对不起包含了太多无以名状的因素,她心里很清楚,纵使何文贤没有主动搬出去住,她也会要求的。
“你不用对不起,其实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文贤的错,他只是太爱你、太在乎你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你着想,也就顾不得其它了。他知道你不会愿意和夫家的人住,而你又不懂侍奉公公、整理家务,加上他又一整年长期待在上海,他怕你和我们处不来,种种问题加起来,他当然不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不是不孝顺,他只是替你想的永远比较多,相形之下,我这个养了他三十年的父亲,也就显得不重要了。”话落,他还自嘲的笑了笑,神情却不见丝毫的落寞,反倒是轻松愉快的。
谭郁娴开始明白了他对她提这件事的用意。他是在告诉她,何文贤凡事都是为她想,他是这么的在乎她、视她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刹那之间,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他,甚至嫁给了他!她找到当初爱上他是怎样的心情了。
不就是因为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吗?那么的一心一意、那么的细心呵护、那么的无怨无悔,她怎么会这么残忍的全数忘了呢?她该记在心里一辈子的才是!
“其实,老实说,一开始我是不太喜欢你的。”何父突然又转了个话题。
“啊?为什么?”她非常错愕,想不到她的公公会这么直接对她说。
“因为你……太漂亮、太好了,我怕你……会伤害我儿子。”
“我不懂。”她摇摇头,觉得他的说法有点矛盾。
“你不懂?说明白一点吧,你和我儿子,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你们的条件相差太悬殊了,我害怕终有一天……你会嫌弃他,以致于离开他,我没有把握你会爱我的儿子一辈子,真的没有……我宁可他娶个平凡一点的老婆,也好过他将来受到椎心之痛,我这样的心情,你懂了吗?”
懂了,当然懂了,怎么会不懂?父亲毕竟是了解儿子的,早就预言了他可能会受到伤害,而遗憾的是,这伤害的确是造成了。谭郁娴面对这个挚爱儿子的父亲,心里有说不出的抱歉。
“刚开始,我以为你们不会在一起很久,没想到我看走了眼,你们最后甚至还要结婚,所以我才相信你有可能会爱我儿子一辈子。而且他工作了多年,也终于升任一个部门的副理了,我也更放宽心,他起码还有这一个条件可以配得上你了……”
“不,他从来就不会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他才对,是我……”她终于愿意在他人面前承认这一点。
“可以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也代表你们之间是有救的。”他安慰地笑笑。
“爸,你知道我和文贤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说。夫妻之间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谁对谁错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彼此的那颗心,有没有想要再继续这段婚姻,那才是重点。你刚刚说了,是你配不上他,那么就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人啊!”
配得上他的人?猛然之间,她想到了母亲曾说过的一句话:“既然清楚问题在哪里,不就没问题了吗?”
原来就是这个意思!配不上他,就努力让自己成为配得上他的人,除非她已经不爱他了……不,她已经找回当初爱上他的心情了,而现在那分心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碍…
何父看着她此时的表情,知道她已经想通很多事,任务已然达成,也就不再多做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