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苗叔同有个儿子,他退休了,为什么不找儿子顶班,而要交托给他远方侄子苗衡呢?无论从亲属远近还是年纪的角度来说,年轻的儿子总比同样快六十岁的侄子更可靠。
“四爷他还有个儿子?”
小护士吐了下舌头,轻声道:“哎呀,他的那个儿子啊,我们平时都不敢提的。他是个疯子,精神很不正常。听说生下来就疯”
商玉痕默默点头,对她道:“我懂,你放心,我也就随便问问,不会到处说的。谢谢你今天一直照顾孙迪,如果他回来,麻烦让他借用一下你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好吗?他的手机遗失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小护士忙道:“好呀,这个没问题。”
苗叔同的家就在卫生服务中心的靠南边,苗家村第一排房的最中间那两间,门口就是通往游乐园南大门的路。商玉痕快步走到他家门口时,苗叔同蹲在屋檐下抽烟,身边有几个村民或站或蹲,不知道在聊着什么。商玉痕没有立即上前,而是远远地观察了一番。
苗家村地处须苟岛的西南方向,两面环山。早年间主路还没修好,这里的交通是很不方便的。村里的人养成了自给自足,安贫乐道的生活,每日里各自忙着手头的农活,不急也不怒。
一个村民偶然间瞅见了商玉痕,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转过头来看他。苗叔同站起身来,掐灭了烟头,道:“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怎么过这里来了,是找我吗?”
商玉痕点头道:“他还好。苗叔,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楚所长的妻子有下落了吗?”
其实刚才在停车场与楚恩分手时,商玉痕就已经知道白丽佟至今仍下落不明。此刻他问这话,不过是想找个谈话的契机而已。他其实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问。
苗叔同缓缓摇头:“天启他们还在找,暂时没消息。”
大概是怕打扰他们谈话,几个村民也站起身来,很随意地和苗叔同打个招呼就各自散去了。商玉痕“哦”了一声,四下打量了一番,没见到苗叔同家还有什么亲人。
苗叔同指了指院子里仅有的两把藤椅道:“哎,这边来坐。”
商玉痕笑道:“不了,我就站一会,马上回去。”
“吃过晚饭了吗?我这里刚好有早上烙好的饼,要不要来尝尝?”
商玉痕想了想,不好意思再拒绝,便坐了下来。
他忽然察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自从发现孙迪失踪以来,这地方已经陆续有三人失踪了。村民一直很努力地在帮助寻人,态度也挺认真。但商玉痕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似的。此时他才发现,在他们身上完全看不出什么焦虑和伤心。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人性有时候是自私的,只要失踪的不是自己的家人爱人,人的反应不会特别激烈。但如今已发现一具女性残骸,村里人的反应依旧比较平淡的,倒好像寻人这件事只是日常工作的一环,至于找到的是活人还是死尸,他们都不会很在意似的。
商玉痕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他们觉得某个人失踪死亡是很正常的事吗,就好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样,他们都能够坦然接受吗?
苗家的疯子
苗家的烙饼很好吃,很酥脆,自带一股芝麻油的香味,然而商玉痕却无心品尝美食。苗叔同似乎也心事重重,想说点什么,咳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此时天色渐渐地暗了,日头西沉,照得西边山头一片橘红。
商玉痕随意地吃了两块,装作聊家常一般问道:“苗叔,您儿子不在家吗?”
苗叔同又咳了两声,抬头看他道:“在啊,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又跑出去撞到别人了?哎,他总是这样的,没轻没重的。他生下来脑子就有问题,当时大夫说是难产,肚子里憋太久,缺氧他倒是生下来了,可是他妈,哎,死了”
说起往事,苗叔同语气沉重,商玉痕心里也有些难受,只得低声应道:“他今天没什么事,就是我无意中遇见了,随口问问。”
苗叔同沉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商玉痕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他并未走多远,走到路口又慢慢地转了回来,从西边山路绕道走到苗叔同家后院。那里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溪,露出了河床上的石头。商玉痕眺望了一阵,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头发蓬乱,衣服扣子都扣错了的男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机捡起石头四处乱扔,嘴里似乎喃喃自语。
商玉痕心中一动,立即跟上了他。
尽管脚步很轻,男人的听力却极好,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一般嗖地回过头来,两眼死死地盯着他。
商玉痕和他对视,见此人一头黑油油的乱发像是从来没有洗过一样,乱七八糟地缠在脑门上,两只眼珠直勾勾地看人,像个塑料娃娃一样不会灵活转动。胡子应该是有人帮他剃过,看起来比较整齐。面相看不出来到底多大年纪,商玉痕猜测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五之间。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是苗叔同的儿子。
他又走近了两步,朝男人笑了笑。
“你父亲是苗叔同,对吗?”
男人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商玉痕把目光移向了他的右手,见他手指一紧,接着手腕一扬,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朝他脸上飞来。商玉痕早有防备,轻轻一转头就躲了过去。男人似乎被他激怒了,一猫腰又抓起地上的石头朝他扔了过来。但这次没有准头,商玉痕纹丝未动,石头落到他身边半米远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