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陆宛住所的护卫说,自从新教主上任,只要是自愿加入教中的人,无论老弱病残,教中照单全收,只要能做事,都有一口饭吃。
这里并不像外面传闻那般可怕,陆宛也是慢慢在护卫和下人的口中了解到,江雪澜御下极严,虽心狠手辣了些,但也……有好的一面。
陆宛曾因他不念旧情,在峨眉山下的破庙前打伤程轩师兄埋怨他,可他到底是留了程轩一命。
他还收留了小均和老前辈,小均口中也从未说过半句他的不好。
他到底不是坏到无可救药,他害人,可他也救过人,对小均来说,他应该算是好人罢,可对武功尽废的白依依来说,他又是十足的恶人。
是非善恶,陆宛一时间竟也分不清了。
第二日,陆宛起得晚了些,在荆州时他吃过具行云的亏,昨夜房顶的瓦声始终让他心存芥蒂,便一直紧绷着不肯睡下。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他才倚在床头小憩了一会儿,睡得也并不安稳,眠浅多梦,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陆宛白日想了些什么,梦中竟见到姬慕容七窍流血,隔着老远冲他伸手,叫他切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快快抽身,往后不要与江雪澜再有任何瓜葛。
醒来以后天色已经大亮,小均和江离在外面的院子里丢石子玩。
江离虽骄纵,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了小均送来的糖葫芦,很快便与他握手言和。
小均将一粒石子丢到壶外,嘴里说着:“我下次回来还给你带糖葫芦。”
下次?江离闻言看了他一眼,“你还会回来吗?”
“自然!”
小均说:“我爷爷说他年纪大,受不了路途颠簸,以后就留在教中了,我要回来看我爷爷,自然要回来。”
跟着晏时和还有陆宛离开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在武当找到了他的爹爹。
小均说:“你见到我爹了吗?”
江离点点头,他有些不放心地说:“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最好可以带着陆宛哥哥一起回来。
小均伸出小指与他拉钩,江离把自己的小指勾上去,又说:“也许等我长大了,可以像父亲一样,去外面找你们。”
“江教主很了不起,”小均说:“我们都样成为他那样的人。”
陆宛:“……”
他推开房门走出来,外衫仍是昨日那件,只是里衣换了套素白的长衣,腰身被衣带勾勒的盈盈一握,瞧着十分文弱。
若不是小均同他一起下山时曾见过他与人打斗的模样,也不会知道陆宛并不像看上去这般弱不经风。
“陆宛哥哥!”
江离本就是来找陆宛的,见他醒了,连忙丢下手里的石子扑到陆宛怀里。
陆宛伸手接着他,看了小均一眼,眼中有几分无奈。
方才他在房中听到小均与江离的对话,听到小均说到以后要变成江雪澜那样的人,心中有几分无奈,亦有几分忍俊不禁。
昨日小均跟着护卫上山,有他在,老前辈到底是没有让成峰继续跪在外面。
不过他也没有答应与小均一起离开,他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走不开,更何况外面还有他的仇家,仇家不认得小均,却是认得他的。
诸多原因,随便拿一条出来便能哄住小均。
然而陆宛等人却明白,小均的爷爷不愿意走,其实是心中并未原谅成峰,也始终不愿回到蝶谷去。
小均终究是要回到蝶谷的,陆宛本就没有期望小均可以说服前辈一起离开,只是这样一来,小均与千机教的羁绊就再也扯不开了。
赵午知道江雪澜现今在蝶谷,不过并没有声张,他表面安排人手护送陆宛等人回蝶谷,实际是派了两个心腹出来,跟到蝶谷看看教主与闻人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路途遥远,这二人也可帮你们驾车。陆公子放心,等你们安全到达蝶谷,他们自然会离开,不会暴露身份节外生枝。”
“赵护法误会了,我不是担心他们暴露身份,只是……”陆宛不知赵午此举别有用心,他只是不愿给人添麻烦。
赵午非要这二人护送陆宛回去,陆宛嘴笨,实在推脱不过,最终还是默许了赵午的好意。
见了小均的爷爷,成峰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回程的路上话多了起来,与赵午的两个手下交谈甚欢。
他辜负小均的母亲之前,也算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侠客,见识自然广泛。
那两位手下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很快与成峰父子打成一片。
唯有陆宛还像往常一样安静,除去在外面驾车的时间,其余时间便安安静静地窝在车厢里看书。
京都。
天气渐凉,庭中落叶时扫时新。
京中一处大宅中戒备森严,这处宅子十分古朴,入门便见得一股典雅之气,只是宅中上下皆噤若寒蝉,下人脚步匆匆,无人欣赏院中美景。
外房烧着木炭,内间极为暖和。坐于太师椅上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衫,苍白的指尖挑着几颗米粒,喂给笼中的小雀儿。
此人面白无须,气质极为阴柔,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矫揉造作之姿。
在他下首的位置也坐了一个青年,那青年气质卓然,手边放着药箱,笑容和煦,正是前不久被家里人召回京都的晏时和。
雀儿啄食完米粒,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摆摆手,一旁提着鸟笼的下人提着鸟笼退下,又有另一个下人带着湿布上前为他净手。
擦掉手上的米渣,那人靠在太师椅上,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笑吟吟地望着晏时和。
“你们都下去吧,咱家要与晏家的小娃娃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