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雅本就是豪放大胆的女子,闻言,并未顾及什么就直接反驳道:“上一个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看着我们家殿下赢了?”
她指的是方才那青衣的姑娘恶狠狠说大话,结果殿下在劣势里扳回局面,她们四个合起伙来嘲笑了她一顿。
其他大衡朝的姑娘中靶的没中靶的都觉得不忿,纷纷辩道:“上一场是上一场,这一场是咱们女孩家的比拼,关他们什么事,你们殿下赢了,就代表你能赢么?”
戎狄女子表示殿下赢了说明上天今儿也是保佑戎狄的,她们一定能赢。
年纪稍长一些的秀阳县主冷冷道:“几位,输赢无定数,莫要再争了。”
絮絮在那个偏僻角落左等右等不见主理官过来,回头才看到她们快吵做一团,好奇她们在吵些什么,挎着弓缓慢踱过去,近前一听却是听到阿格雅提到她。
听完以后,她闭了闭眼,勉强压下自己上前去打人的念头,又缓慢地踱去问主理官:“大人,这边查看完了么,可以去看我的成绩了么?”
主理官也很想远离这是非之地,闻言跟着过去查看,竟见一支箭稳中红心,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揉了揉眼睛,怀疑地问:“这不是你自己插在红心里的罢?”
絮絮一笑:“青天白日,在场各位有目共睹,大人何须怀疑?”
入围三甲的便成了
阿格雅,兰成和她。
又到这万众瞩目的时刻,第一箭由絮絮开始。
接着她挽起弓,微微咬了下嘴唇,随后抿出个极浅的笑,拉弦射箭一气呵成,不出所料恰落在红心。
阿格雅和兰成都没有跟过去看方才她在第三回的成绩,只知主理官宣布她也入围,以为人家不过是跟自己一样勉强擦进,哪知道是这样一分不偏地正中红心?
此时,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穿青绢箭衣的姑娘身上。不知原委的人多在议论她是谁,知原委的章姑娘现下很是坐立不安,好几个贵女已凑过来问她那个侍女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么厉害云云。
她哪里敢说真话,只淡淡笑着摇头说是爷爷帮她找来的,她也不甚了解她的本领。始终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届时若要问她的罪可就糟糕了。
絮絮早已忘了要收敛锋芒,现在瞥到阿格雅惊讶的眼神,心中再度小小得意一把,让了开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二位是兰成公主,嗖地发箭,却离红心偏了一些,她顿时丧气地跺了跺脚,嘟囔着不知什么。大抵是絮絮那第一箭给了她们两人太大压力,轮到阿格雅时,一样发挥失误,差点就脱靶。
絮絮在一边洋洋得意地笑了笑:“你学你们家殿下学得挺像呐。”暗指此前第三箭时,耶律升的箭被一阵怪风刮落在地因而失利的事,阿格雅气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咬牙
道:“你——”
絮絮没搭理她,只是嘴角挂着一点笑,从容举弓,又极其轻松发出一箭来,再度中了红心。她微扬下巴,目光落在靶子上,不紧不慢地道:“现在弃权,还能保些颜面。”
阿格雅愠怒道:“你小看人!”
絮絮心道,就是要气你跳脚。谁让她当日在采蘋洲给她造谣来着——思及那件事,她心头火蹭蹭便冒出来了,又呛了对方两句话:“我用得着高看你么,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值得我高看你的地方。呵。”
兰成第二箭险中红心,不过两箭都比不上絮絮,她心底也知道是没法赢的了,但既然参与,自当尽力,也算不辜负自己。
絮絮倒很钦佩她,即使到了这地步,仍没有丝毫放弃的迹象,是个心性坚韧的可爱小姑娘,又想到这个小姑娘几日前听说她身子不适还来探望她,对她印象又好了点。
她甚至开始勾画出,日后兰成公主留在中原读书,她们可以一道去骑马游猎的好时光。
旁观席上全是窃窃私语,阿勒真早已按捺不住,问:“那个姑娘好本事,连我要射中红心也没有她那么放松。她到底是谁,大衡朝竟还有这样的女子?”
幽瑟正要说什么,相邻不远的耶律升忽然侧过头对他们二人笑道:“大衡朝自然有这样的女子,那一夜在赋诗赏上所见到的皇后娘娘,便也是这样的人物。幽瑟王子莫非没有听令姐说过么?
”
幽瑟王子微微一愣:“听过。”
也仅是听过,就像那一夜,他全然未想到坐在敬陵帝身旁,看似柔弱如一枝带露芙蓉的女子会是姐姐口中张扬恣意,风姿无二的佳人。
耶律升的目光幽深,注视场上。方才的话暗示明显,但阿勒真却尚未明白过来,仔细盯着那青衣裳的女子,端看了半天,看她略得意洋洋地笑,偶尔挑眉,偶尔一丝不屑,整个人如此鲜活,像一颗挂在草尖儿将滴下来的朝露。
那一夜虽见娘娘真容,也不过于暗夜里惊鸿一瞥,倾国倾城犹如昙花一现,看得不够清楚,此外再未见过,自然没法把她同皇后娘娘联系在一起。
各人心思迥异,但不妨絮絮此时很快活,看到阿格雅第二箭失利后,毫不掩饰地笑得更加开心。
阿格雅在一边愤愤,她也懒得搭理她。
第三箭依然如此轻松自如,絮絮志得意满,歪了歪头,一双潋滟的秋水眸子笑成弯月,明艳到不可方物。
高台之上自然看不清人脸,但是那么嘚瑟却是能辨识出的,宋成和觉得这时候该说点什么逗趣儿,就赞那个姑娘说:“那姑娘真是给咱们大衡长了脸呐,——就算得意了些,也是因着有本事的。一会儿皇上可要嘉奖她?”
敬陵帝瞥他一眼,唇边竟缓缓噙起丝丝缕缕的笑。他感觉自己这回终于说对了话,寻思着再多夸一夸,恰听皇上嗓音淡淡响起:“你说,嘉
奖她什么好?”
宋成和正要答金银珠宝,却闻皇上他又自问自答:“她什么都有了;没有的,也会自己挣来,从不需要别人施舍。”
宋成和不明白嘉奖怎么就变成了施舍;更重要的是,皇上话里有话,这语气不像是跟个不认识的小姑娘说话——他一拍脑门,他怎么才反应过来,方才皇上便说过一字,“像”……
得此认知,宋成和看向场上的目光肃然起敬,再不敢像之前那样瞧热闹似的瞧了。
絮絮在满堂彩里拿到十枝花,已赢过其他人一大截,但恪记万万不能掉以轻心,重蹈哥哥覆辙,第二轮骑射时,默默长了一个心眼。
章小姐的坐骑和她磨合得还行,这匹乖顺的小白马就是太乖了些,她坐在马上,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那匹心心念念的汗血宝马会落到谁的手里,若是耶律升,她恐怕就没有机会去摸一摸了。
事到如今,为着宝马,也为着出那口恶气,她深吸一口气,握紧缰绳,——她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发令官敲响铜锣,当的一声,百十匹马儿离弦之箭般飞出。这条赛道总长四里路,道路两旁皆是蓁蓁林木,浓荫蔽日,斑驳光影洒落,比外头倒是凉快得多。
在那般烈日底下呆了小半天,到了这儿,顿感心旷神怡。但闻马蹄急促,飞尘四溅,蝉声此起彼伏,絮絮伏低身子,专心驭马,丝毫没注意到林子里有什么。
一般来说,这样的林子里有几只活物出现不算什么,尤其这林子还叫狩鹿林,没有鹿的话,简直名不副实。但半路突然扑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可就有点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