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的考经考史,都是荟萃阁第一。
容姑娘眼里直冒星星。
侍从觉得,自家殿下很有当夫子的天赋。他为容姑娘答疑解惑时,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殿下呕心沥血帮容姑娘渡过了考核的难关,容姑娘虽没有夺得魁首,但能荣获前十,已经心满意足,对殿下的崇拜俨然又深一步。
——
翻了年,絮絮掰着手指,将近上元佳节。不必上学去,这很好,但日程依然排满。
据说今年上京城的上元佳节将有一场来自西域的焰火表演,只在听涛楼。
絮絮得知这消息时,再叫人去听涛楼定地方,已经晚了,早已被人定满,不由暗自叹气,恐怕只好在一楼的厅里人挤人了。
上元夜里,哥哥和爹爹都有公务,絮絮想恐怕扶暄也有公务,只有自己出来玩儿了。到了听涛楼,一楼里果然已是人山人海,人声几乎将楼中飞瀑声都盖住了,至于焰火表演,更是无从观看。
絮絮哪怕踮起脚尖也看不见。
她就差要蹦起来了,——忽然有谁拉了拉她袖子,回头一瞧,寒声冲她挤了挤眼睛,絮絮一脸茫然,随寒声目光一望,抬头看见二楼一道白衣凭栏,正远远望着自己,即使隔着人声鼎沸,亦可辨别他唇角一丝笑意,絮絮立即调头,蹭蹭蹭上到二楼,惊喜开口:“殿下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也忙于公务呢!”
眼前少年如琼枝玉树,拥着雪白狐裘
,乌发映雪,眉眼似月,眸光低转:“听说有难得的焰火表演,料想,你也会来。”
侍从暗自心想,殿下提前定了听涛楼的“心”字号雅间,定了一整年,恐怕为的就是这么一晚上。
在雅间里看焰火表演,自然与人群里不同了,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焰火盛大,西域来的胡人本领高超,还能表演吐火,嘴里喷出十来尺高的火焰,叫人望了新奇不已。
除此以外,那些五色缤纷的焰火一朵一朵炸开,还有几个在观众跟前兜售焰火棒棒的,絮絮只眼馋了一下,竟就被扶暄注意到,没一会儿,他便捧来满怀的焰火棒棒,唇角弧度正正好,递给了絮絮。
焰火棒棒噼啪地燃烧着,望着眼前这样绚繁的烟火,絮絮一时发怔,莫名喃喃了一句:“难道这就是前生缘分,今生来续?”
毕竟前生里,他可欠她一桩带她看烟花的承诺。
扶暄的动作在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以后微微一顿,问她:“什么?”
絮絮眼神微偏,嗓音讷讷:“没什么,都是些……无稽之谈。”
扶暄却摇摇头说:“凡事皆有可能,怎么会是无稽之谈?你怎知我不信?刚刚……你在想什么?”
他循循善诱,竟叫絮絮有将心底秘密说出来的冲动。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说:“你记得我们在彩楼前第一次见面么?我当时说,殿下很像我一个故人……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扶暄的眼睫轻
轻一颤,修明如玉的手指微蜷了一下,半晌,说:“若我说……相信呢?”
他抬起漆黑的眸子,眸里恰映出絮絮的模样来,还有深深笑意。
“我时常会梦到些,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梦到战乱,火光,和你。前生我的名字是不是叫……”
絮絮心如擂鼓。
“阿铉?”他低声说。
焰火不绝,她被他抱在怀中,刹那间,仿佛听见了,前生如出一辙的心跳。
——
隆化二十一年,帝崩,太子扶暄即位。
登基大典,八方来贺,小国宗昭微观观主长婴真人进京主持祭祀。
絮絮在登基大典上,倒是看到了一个人,模样和扶暄几乎相似。
问了才知,那是出宫修行的三皇子,先帝未曾取名,只有道号“玄息”二字。
他眉眼清冷,气质纤尘不染,眼中别无他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絮絮和扶暄并肩而立,他作为扶暄的双胞胎兄长,应说点什么,但竟相顾无言,还是扶暄开口的:“皇兄,修行清苦,不如留在京中吧?”
玄息神色如霜雪不化:“修行不易,不可半途而废。”
后来听说,玄息云游四海,悬壶济世。
——
史书记载,隆化二十一年秋,新帝即位,改元永乾。
帝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作为天下夫妻的典范,后宫空置,倡导一夫一妻,一时民间争先效仿。
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生离死别,仿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
夫妻,最平淡不过。
永乾三年,帝驾南巡。
允州。
从允州城到这里,拨开荒草枯树,终于见到了时过百年的墓碑。
扶暄忙了半天,终于把埋在相隔甚远的两个地方的两人合葬,断碑残垣,絮絮一时无限感慨,但看着扶暄灰头土脸,不禁又觉得好笑。
他擦了擦额头灰土,说:“上辈子,总算埋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