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荣庆堂。
贾母,贾政,贾赦,贾琏,贾宝玉,贾环……
因为今儿元夕,所以荣府男丁悉数都来堂上陪伴贾母叙话。
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李纨以及钗黛探惜迎诸女眷也在堂上。
按照惯例,自薄暮时分起,荣府一大家子人还要饮宴,守岁。
本来欢快喜庆、安乐祥和的节日气氛,却因为涉及一桩宁府和贾琰的消息变得有些变味。
赖大家的裹着一阵寒风冲进荣庆堂来:“老太太,事儿确凿无疑了……”
她喘口气又阴狠冷笑道:“北静王爷府上过来通传,说那贾琰不知怎地讨了蜀王殿下的欢心,蜀王殿下就请他入宫陪琼林宴,结果他在宴上口出狂言,触怒了圣人,还有五位当朝阁老。
圣人一道圣旨,不但将凤藻宫和蜀王府给他的赏赐都追了回去,还追回了蜀王令牌。
北静王府的人还说,蜀王殿下还因这小贼吃了挂落,被圣人责罚,据称时下还在延福宫外跪着请罪呐。”
赖二因贾珍案被斩立决,贾琰在赖家人心中如同生死大仇。
此番听闻贾琰失了宠,最高兴的当然还是赖家人。
贾母闻言霍然起身:“此言当真?”
“老太太,奴婢岂敢欺瞒您呐。”
贾母面色变幻,缓缓又坐定。
她料定赖大家的不敢撒谎。而事实上,早在此之前,已经有风声传进荣府了。
贾政心中轻叹。
贾琰能报仇伸冤扳倒贾珍——在贾珍心里自然认定是宫里青睐的结果。
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自古天心难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能奈何?
贾赦在座冷笑连声:“老太太,这小厮仗着有些才学就狂悖无礼,得意忘形下触怒圣人,岂不是活该?”
王夫人嘴角噙着一丝冷漠,也道:“在宫里,不要说他一个黄毛小子,就是当朝阁老也不敢胡言乱语。他纯属自作孽,不可活了。”
王熙凤更是幸灾乐祸眉飞色舞:“看看,我说咋的?
这就是祖辈人说的:人欢无好事,狗欢有点灾!我倒是要看看,他今后还咋嚣张?”
下首的钗黛探惜迎诸女席上,林黛玉听闻噩耗俏面煞白,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身侧的迎春忙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小声在她耳边安慰着。
贾探春和薛宝钗飞速对视一眼,心中惊愕,旋即都望向面白如纸的林黛玉。
贾母面色复杂,思量片刻,突然扬手道:“珠哥儿媳妇,速去东府,将兰哥儿带回来。
从现在起,我西府上下,切记不可再与那边有半点瓜葛!”
李纨呆了呆。
她在众目睽睽下起身向贾母一福,迟疑道:“老祖宗,就算琰哥儿失了宫里的宠,也不至于……
媳妇觉得,他的才学可不假,兰儿与他读书不足一月,但课业进步甚快……”
贾母皱眉:“他失了宠,就意味着宫里不再管他。那么他前番状告贾珍僭越违禁,撼动武勋根基,已经得罪光了京师勋贵。
他的下场一准好不了。兰儿与他万不可再有牵绊,速去!”
李纨不敢违逆,只得离开荣庆堂去了宁府。
贾母深沉的目光从李纨背影上收回,又下意识望向了林黛玉,沉吟不语。
王熙凤早看穿了贾母有悔婚的意图,实际贾母此刻也在反复掂对,既然贾琰失宠得罪圣人,那么圣人前番的“赐婚”应该不作数了吧?
王熙凤正待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却见林黛玉向她投来愤怒冰冷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