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漾出由衷的笑,良久,又喃喃说:这么多年,家里人也为我个人问题着急,我也试过见别的女人,但是,都没感觉,可能是内心深处那扇门已经关闭了。以后,我不知道以后怎样,是一个凑合着过,还是找个人凑合着过,但想来想去,就算是接纳别人,心中最重要最柔软的一块地,永远栖息着她了。她叫落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不是很好听。我家里有一幅画,她生日时我送的,就是绘的这个意境。她很喜欢。
其实,很多时候,我很苦闷。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说,话语抖落到空气里,一点回音都没有,令我觉得孤独。忍受不住的时候,我来这里,好歹有点声音。
他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烟在他指尖燃烧,烟灰一寸寸生长,承受不住便扑哧掉落。
我吸一下鼻,眼睛有点湿,可能是抽鼻声惊动了他,他转首看我,有点讶意,令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也许他刚才不过在自语。过一会,他才恍过神,恢复常态,说:哦,很抱歉,我是不是说多了。可能,真的……没说下去,抽了纸巾递给我,说:我说得很煽情么?
我说是啊,我轻易不哭。因为我一哭,先就流鼻涕。我开始哼哼哈哈擤鼻涕。扔纸巾的时候,看到他嘴角微微舒展了一抹笑。我心里也似乎轻松了一些。
我大口吸果汁,好像补充缺失的水分,边说:其实,你要快乐一点才好。我相信你老婆希望你过得好。看他一眼,我又小心翼翼说,其实,你这种状态不好,不太正常。
他没说话。
我说:容易抑郁,容易衰老。哦,刚才近距离,我看到你鬓边有几根白头发。
他不以为意,说:到年纪了。
我说:你不会一门心思就想着九泉下见你老婆。
他笑了笑。
我说:做事业,就是麻痹自己吗?
他又笑,说:丫头,你还小。有些东西你可能不懂。
我有些不满,难道女人就只能听八卦?他丫头丫头地叫我,明显把我当小孩。然我渴望进入他的内心,我想他的内心必有瑰丽的东西,但是这样的念头现在也就只能藏在心里罢了。我没有主动权,他的心开不开放,是他的权力。
我喝光果汁,提出要走。他送我。
到我住的小区楼下,他很绅士地为我拉车门,向我致谢。我说不客气,果汁很好喝。走几步,忽然停住,说:能不能给我一个私人电话。他有一瞬踌躇。我笑笑,说:还是不信任的,不过,有这样的戒备可以理解。他说:拿出纸和笔。我说:我此刻不需要了。他嘴角有清淡的笑,说:脾气挺大的。我也笑,说:是真的不想要了,只是考验。他说:想来我考验没通过吧。我说你又不用介意。他说,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嗯,那我找你吧。
仿佛是一句承诺。几日后,他真的找我。通过吴经理把我叫过去的。吴经理刚说出“孟总请你过去”这几个词时,我感觉一室的目光全钉在我脊梁上。大约不知我犯了什么大错还是交了什么好运。
我去。第一次去他的办公室。在22层。他的助理向我点头,示意我进去,我站在门口,忽然有些紧张,这种场合,纯粹是下属见上司,我真有些忐忑是不是我犯了什么事。屏息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我推门进去。
他坐在办公桌前,侧过脸,对我笑,温煦的笑,一下子把我的拘束全部打消。我也笑,扣上门,说:你的办公室真大。径直到他前面,说:老板,找我什么事啊。升职还是加薪?
他笑说:没觉得你很放肆么?
我说:那我收敛一下好了。作恭顺状,低三下四说:老板,有何吩咐?
他说:正好想到你,把你叫上来放放风。你随便,想喝什么自己动手。
我说:求求你啊,你有空我还忙着呢。待会还要跑一家公司呢。
他说很忙么。
我说自然。不出去跑,没钱的呀,哎,我现在有5家固定客户,都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半点关系也没有,我很骄傲的。证明,我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他说了不起。
我说讽刺我啊,自然很了不起。
他来电话。我自己接水喝。咬着杯沿看他谈公务,那感觉真的很好。当然了,做老板朋友的感觉能不好么。我很虚荣的。他放下电话,我放下杯子,说:那我走了。我知道他待会有客。他点点头,说,好好干吧,升职加薪也不是遥远的梦。
我说这话我记住了,要是成为了遥远的梦我会找你算帐的。便走。
回办公室,大家追问我什么事,我装出一副苦脸,说:完了,有人告状了,是你们中哪一个?人群立刻散去,避之不及。吴经理过来安慰我说,不要紧,你做得很好,我会跟孟总解释。谢谢啊。我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拿了资料和包,出门。
电梯停的时候,看到孟韬和客人正在里头。我站在一边,恭顺地让他们先下。我们员工一般见高层在电梯都这样做。孟韬却说无妨,进来吧。嘴角有一丝我们才能心知肚明的笑。我小心翼翼进去。偷偷吐了下舌头。不知是不是高兴。
大概是高兴的。出去的时候,只觉得天空很蓝,阳光很灿烂。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呼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我急忙下公交车找电话回。
接通的时候,听到里面人自称某某派出所。我心一顿,还想不明白自己出啥事时,又一个声音进来了。
“小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