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一个人,与村里人不往来也就罢了,结了亲,总不能两个人还冷头冷面吧。
一个村的,进进出出时常碰面,总要和大伙亲近起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好吃好喝送上门,还不收礼钱,除了别有想法的几个人,哪个不喜欢?而且他结亲这事也算顺理成章通告大伙,后头不是有仇有怨的,哪个还会胡乱编排他?
村长点点头,又交代他:“肉菜肉菜,少些肉多些菜,一家子把两片在里面就够了,馒头蒸拳头大一个,粗面的就行。菜的话,现在也只有青菜,地里够不?一家一碗,八十来户,要不少呢。”
莫非想了想,说:“买个十斤肉吧,一家子也就摊一两,再少真不好看了。青菜我地里头也没够,我想着咸菜烧肉加点辣子一锅烩了更下饭。莫叔,不晓得婶子晒的干菜可还有够的?匀一坛子给我?”
不等村长回答,他又转向莫清萍,“馒头我想着做大点,一斤面做四五个吧,我按六十斤粗面钱买,还望大嫂子帮我发得大些,送出去面上有光。”
村长家里人多,有个三层大蒸屉,村里年节时蒸馒头发面都去借来用。
莫清萍的媳妇徐巧扇发面是个好手,一样多的面蒸出来就是比别人家的大,莫非听莫清澄夸过无数回了。
村长被莫非的大手大脚气得不行,又想这到底是他的喜事,他想做得好看些,自己何苦扫兴。
何况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闹得不好反倒又把莫非推开了。
他运一口气,哼哼道:“咸菜有,头年底晒了好几坛子,园里新菜也快上来了,都把你。馒头钱也不要了,你不收村里的礼,我们也不送,这馒头和咸菜就算我们家的礼。”
“那可不行,粗面三文一斤,蒸馒头又累,还要贴柴火,咸菜我可以收,馒头不行。”
“咸菜才几个钱,人家李把式,忙前忙后又帮忙找人又压着那家说理,家里茶水都供了好几回,才收你两百文。我们就跑几次腿前后收了你五百文,这事不能这么不地道。原先说什么里头算做媒的三百文我还被你唬住了,如今干的就不是做媒这回事。”
“莫叔,李村长收两百文那是他自愿的,他晓得自己出的力就值二百文,拿得少了那也是看您的面子,这份人情往后还不得您和清萍哥来还?”
“再说,就算这事儿不是婶子做的媒,可您一家出人出力为我奔波是真的吧?后面又是发面蒸馒头又是送干菜的,几位哥嫂还得出力,说到哪儿也不能让你们为我倒贴钱吧?我找谁干都是要出钱的,怎么反倒是要你们白干呢?我的喜事,弄得亲近的几位受累心里还不痛快,以后我还有脸上门么?”
村长一时哑口无言,两百四五十个大馒头要六十多斤粗面,老妻带着三个媳妇得忙上好一阵子;家里柴火都是小三子去打的,前后蒸十几二十来锅要费不少柴;更别提莫清萍跑小河村好几趟,又贴笑脸又费口舌,自己和妻子也来过两趟,家里这些天的活都丢给老二和老三,虽说他们嘴上没话,但难免心里不怨,以后说不定还真迁怒到莫非身上。
莫村长有些难过又有些难堪。
莫非挨到他身边,继续劝解:“莫叔,我晓得,您是担心冬冬为人,又心疼我攒钱不易,都是为我着想。这个事,我也深思了好几天,开始真是难熬啊,不瞒您说,那几天做活没劲吃喝不香,有时候都想,一个人躺这棚里有什么可活的劲?”
村长和莫清萍都齐齐瞧过来,黑夜里虽看不清,但肯定是在瞪他。
莫非笑笑,接着说:“躺上几天慢慢也想通了。父母如何,自己选不了,亲缘浅薄,那是命定如此。乡邻淡漠,生来便是不相干的,我又没为他们做过什么,人家更不欠我任何。对我好的,如您和兰婶、几位哥嫂,还有村里其他一些人,我记在心里,始终感激;不好的,也并无怨言,远离便是,不去强求。”
“只有这共渡一生的伴儿,我能自己挑,为何不选个暖心又如意的呢?老天让我一眼相中了他,那就试试。倘若他真的不堪,穷家破业也没啥可败的。”
“不管以后会怎样,日子过得好不好,我如今都是心甘情愿的。何况冬冬和他家那几个是真不一样!一辈子一次的事,我想办得体面些,他来了也好看,村里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您和兰婶我肯定也盼着欢喜他的。若是操办起来弄得您几位不痛快,我心里能好受吗?”
莫村长心中五味杂陈,默默不再反对。
莫清萍却是欣慰,老爹的症结他晓得,就是想弥补莫非,他们老两口,打心里就是把莫非当成自家子侄看待。做叔叔婶婶的,出钱出力给侄儿办婚事,有什么要不得的?
可对莫非来说,两家远没到那个份上呢。他遭遇亲人虐待,然后独自求生,性格是强势的,并不喜欢别人为他做主,更不愿欠人情。
现在莫非掰开一通说,老爹以后应该能明白些了。
但愿莫非结契后,两家的关系能更进一步。
莫清萍笑起来,替他爹做主,对莫非说:“就照你说的,咸菜和馒头让澄子赶早送过去,钱就交到他手上,面五十斤算吧,就给粗面钱,此事大家都不要再算。到时你们送菜过来,对其他人怎样,对我们家也怎样,不用特意登门,咱们以后再走。”
“肉也让娘帮你去定,到时澄子拿了一并送过去,你结给他”,提到澄子,莫清萍又忍不住笑,说:“澄子那里,我们先帮你瞒着,省得这几日他去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