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麟书说:“你是担心荷香再大些,不好生孩子?”
江氏说:“即使现在怀上,孩子出生,她也二十八九了。女人头个孩子,年龄很关键。两人既然有这个缘,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由着他们去吧。”
曾麟书道:“你做事一贯严谨,这个事上倒很开明。”
江氏说:“那谁来偿还荷香十年的青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哪有婆婆给儿媳做嫁衣的?我不也做了?哪有儿媳不过门就见公婆的?今日不也见了?规矩都是人定的。七年前,二人就打算与家里生死决绝,一起出逃。何况孩子又不是拈花惹草。既然成全,就成全到底吧。”
曾麟书沉思片刻:“来,你想看哪封信,我念给你听。”
“不用管我,我就想看看国藩写的字。”曾麟书无奈摇头一笑。
黎明前的天空仍是一片灰暗,山林中早醒的鸟儿亦开始出窝,伸展着翅膀准备觅食。几只野兔在灰色的朦胧中莽撞跳跃。山门前火把依然通明,门房外,几个抱着枪的兄弟在来回走动,看似冻得不轻。
每日五更必醒的国荃慢慢睁开眼,又望望窗外灰暗的天,他深情地看着枕边熟睡的荷香:“小调皮,睡着的样子真乖。”
国荃为荷香掖了掖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将灯点上。他来到脸盆架前洗了把脸,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来翻去。二十多年早读的习惯,一时没书可读令他浑身无措。他无意看到一本圣经,拿起对着灯光翻了几页又将书合上。他四周巡视,突然,墙上挂着的双剑使他眼睛一亮,他悄悄取下一把开门出了屋。娴熟的剑法如道道流星在划破黎明。
熟睡的荷香懒意地翻了个身,她猛然坐起环顾四周,现国荃不在,忙穿衣下地。门外,挥洒舞剑的国荃被一道剑光袭来,国荃一个闪身:“荷香?”“接招!”荷香不容分说便与国荃打作一处。二人边打边说,“外面冷,你起来做什么?”
“陪你玩!”
“天还未亮,回屋多睡会去。”
“那你起那么早?”
“我要读书,多年的习惯,每到五更必然醒来。”
“可这里不是书院。”
“若是在家更要早起。”
荷香说:“那是为何?”
国荃道:“起床后需要打扫整理。”
“是曾家的规矩吗?”
“是,除了生病卧床,无一例外。”
荷香说:“今日就破个例吧,外面风好大。”
“我没书可读,又怕惊扰到你,闲在屋里闷得实在慌。”
荷香收住剑:“少爷真是好自律的人!那就让妹妹为你解个闷如何?”
“哈,如何解闷?”
“这边看来!”没等国荃反过神,只见荷香疾步冲向一棵树,照着树身踩了两下便直跃房顶,她冲着国荃做个鬼脸又回身一跃,像只翱翔的飞鹰轻盈地落在国荃身前,国荃顿时惊大了嘴巴,荷香拍着国荃的肩,“哈,好玩吗?”
“哇?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荷香不好意思道:“嗨,其实一层窗户纸而已,点破了你也可以。”国荃赞道,“啊,实在太棒了!荷香,我拜你为师,你现在教我如何?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荷香忽感自己做错了什么,忙将国荃手中的剑收回:“哥哥的剑术已是相当了得,随便玩玩也便是了。再说,你学这些又作何用?一个士子,即使身怀绝技,到头来也是无用武之地。”
国荃笑道:“有句话叫作艺不压身,丫头可曾听说?”荷香道,“少爷力图做一介文官。你见有哪个文臣,在朝堂之上与皇上玩飞檐走壁的?走吧,回屋。”荷香要拉国荃,国荃固执而不甘心地,“且慢!每当我看到高强的武艺,骨子里总有种莫名的冲动。”
荷香道:“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是家境所迫,环境造化,不跟着兄弟们摸爬滚打没有活路。快进屋,院里冷。”
国荃被荷香硬拉着进了屋。国荃仍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他捧着荷香的脸:“丫头,刚才你那一起一落,真像是书中描绘的侠女。身轻如燕,疾如闪电,仿佛世间万物对你没有障碍,真的是好神奇也。哥却从未见你演示过。”荷香甩头一笑,“嗨,这不算什么,梁上君子也会。”
国荃不依不饶地抓着荷香的肩膀:“好妹妹,教给我吧,我真的很想学,哪怕教我些点滴要领,我自己私下练习。”
荷香被国荃虔诚的样子怔住了,难以名状的忧心不能言表,内心急剧纠结地扑在国荃怀里,她依偎着国荃的肩膀:“天哪,本想哄他开心一乐,怎就忘了他命中那个沉睡的魁罡?万一魁罡被我引诱激活,他的命运该将是如何?不,千万不能让他对武功抱有任何幻想。”荷香伏在国荃肩头想着心事,国荃将荷香脸捧起,“丫头,哥请你做师傅,怎么突然躲在我肩头小鸟依人起来?莫不是你有难言之隐?”
荷香掩饰着忧心,搪塞道:“我的九少爷!世间本来桥归桥路归路。你们曾家一门皆是舞文弄墨之人,你会些功夫作为防身已经难能可贵,何须学习旁门之艺?再说,你现在的年龄,学练轻功已经为时晚矣。”
“此话何解?”
荷香道:“傻哥哥,习练轻功以童子身为最,我六岁时便开始习练,你现在要想学成,谈何容易?”
“谁规定非童子身不可练就?”
荷香拉着国荃的手,将国荃的手掌攥成拳头,搪塞道:“你看,婴儿出生时,两只小手都是紧紧地攥着,掰都掰不开。而人之将死手却是松开的,怎么攥也攥不住。这便是俗话说的撒手人寰。人生之初元气十足,男子到了十八岁,天元之气便逐渐溢漏。你回想下,武功高强的僧人,亦都是没有成过家的,不是吗?”
国荃说:“可世上不乏武僧还俗之例,并还娶妻生子,功夫还不照样了得?”荷香说,“人家那是功成圆满在先!即便还了俗,也是要每日采阳固功,终日不可间断。这个苦你是受不得的。”
国荃说:“丫头,你不觉自己先后语言有些错乱?先是一层窗户纸,后又非童子身不可练就,并一再重复元气二字,你究竟想要对我表达什么?”
荷香调皮地启动起忽悠机制:“元气乃肾气也!肾气乃先天之本。习武之人出功,靠的就是这先天之气。男子有了家室,元气便会泄漏,加之练功也会损耗元气。倘若元气肆意乱泄,命不久矣!就这么简单。明白了?”
荷香的说辞,国荃误认为是在保护男人的肾气泄漏过多,影响夫妻生活,摇头含羞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