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区居委会棋牌室内烟雾缭绕,5个牌桌前都围满了退休的老同志。有的在打麻将,有的在下象棋。最靠里面的一桌上,吕少迁正在和老刘头对弈。周围连坐带站围满了人。这盘棋已经走到了决胜负的阶段,老吕目光灼灼,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果断地拿起了炮,刚要砸下去,人群中就有狗头军师大惊小怪地叫喊起来。
“别那么走啊,你往前拱个卒子,先占住这儿啊!”
“那么走也不行,他那个象在那儿等着呢!”
“那怕啥,他敢动象,这儿的马立刻踩死他!”
……
“你们下,还是我下?”吕老爷子一声断喝,大家一下安静下来。
老吕的炮落了下去。大喊了一声:“将!”
老刘头急忙抬手,喊着:“我撤士。”
“我再将!”老吕拿起一颗马砸了过去。
老刘头瞪着大眼,脸上一阵慌乱。
刚才的几位狗头军师看傻了。有人开始感慨。
“哇,这招厉害!”
“完啦?死啦!老刘没招了。”
老刘头双手往上棋盘上一搰拉,嘴里喊道:“唉,大意失荆州啊。一步错,步步错。走啦,不玩啦!孙子快放学啦,我该去接孙子啦!”说完,站起来哈着腰找自己买菜的兜子。
“这刚十一点,就接孙子,早了点吧?”老吕问。
“早啥早!到市场上买点菜,回来接孩子,正好。”老刘头脸上有点不好看。
“买了菜回去是不是还得伺候他们做啊?唉呀,老了老了,谁知道又卖给儿子了。你这整个一全职免费男保姆!你儿子有福气。”
“唉!”老刘叹了口气,瞥着老吕说:“有啥办法,命苦呗。儿子没本事。不能跟你比,闺女快四十了也不结婚。人家事业有成,觉悟也高,知道不给老人找麻烦,多好。”
老吕低下了头,胡乱地摆弄棋子。
“老吕不知多么想看孙子呢,就是闺女不给机会!是不是,少迁?”老张头一侧身坐下来,笑呵呵地冒出这么一句。
老吕仍然低头不答。
“哼哼,你们没看最近微信群里有一诗嘛,题目叫什么,‘退休人员也有等级’,像老刘这个给儿子打工的,都到第八级了,那话怎么说的,‘八等退休最辛苦,甘为儿女当保姆。’像老吕这没孙子可看的,那等级高了,人家排在四等,‘四等退休好时尚,唱歌跳舞打麻将。’”邻桌的老李头听着这边聊天,开始炫耀自己看微信朋友圈的收获。
“那一等怎么说?”
“人家最高的不叫一等,叫特等。特等退休玩相机,到处咔嚓打游击。一等退休玩乐器,延年益寿百病去。”
“最后一等是啥?”
“十等退休心不宽,在家憋出脑血栓。”老李头拿出了手机,一字一句,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我看是瞎胡咧咧,都是闲得蛋疼的人没事儿在那儿瞎编。写这个的人也快憋出脑血栓啦!”老刘头愤愤地抛下一句,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老张头看着老刘头愤然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眼睛盯着棋子故作无心地问老吕:“闺女最近怎么样?还是那么忙?”
“最近身体不好,这几天请假了,在家休息呢。”老吕开始布置新的棋局。
“哦,我说呢。”
“说啥?有啥问题啊?”老吕抬头盯着老张看。
老张瞪着老吕的脸,半天才若无其事地压低了嗓门说:“我说前一阵儿,我早晨从东边的民意河小公园经过,总是看见你家闺女在那儿看书呢!”
“啥时候?”
“哟,说这话得有个把月了吧。还看见好几回。咱们小区东边没门,都不去那边。我是去闺女家,正好从那边路过……”
吕少迁拿着象棋的手哆嗦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
自从下了雪之后,吕东便不再去公园读书了。她跟老两口说出的理由是晚上总失眠,睡不好觉,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女儿能休息,老两口自然高兴。高兴之余,也不免嘀咕,电视台怎么还能给这么长的假。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快吃午饭的时候,吕老爷子回家了。他嘴里哼着歌,轻轻地关门,轻轻地脱衣服,看上去玩得很开心。他走向卫生间洗手,路过厨房门口,冲着老婆子调侃:“东妈呀,可以咪西了吗?皇军饿得前心贴后背咾!”
“好啦好啦,吕家食堂马上开饭!”
“东东呢?”
“爸,我打电话呢。”吕东从自己的卧室里喊。
“哦,好好。”
老爷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儿卧室门口,站在外面支楞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门道,赶紧慌着脚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