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牙栾岗走后,苏洛当着白音的面,朝怪老头问:“参知政务的紧迦罗,我问你,眼下时局危乱,固山十卫那帮白眼狼就不必说了,咱们压根就指望不上。不过妖盟里似乎也出了些左右逢源的货色。你觉得牙栾岗,其人如何?”
这怪老头言辞文雅,略作躬身回道:“面若澄湖,胸有风雷,实属将佐之才。让他一直呆在花神殿里,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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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虎城二公子白绒是个性子怯懦的男人,领过兵平叛,战绩平平,以头颅换功勋,也是偷偷花钱买了些奴隶打算充数,见老弱奴隶孤苦伶仃,心一软又给放了,所以东出格虎城八百里原野,直至斩鲸关,那些佃农贩夫及游牧散妖,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位善主。
他待人心软,并未指望别人会投桃报李,同时他也没想到,亲哥哥的心肠硬如铁石,竟能做出煮豆燃萁这种事。
卷包袱溜之大吉的白绒,最初找到了大巫师罗格,哀嚎打滚一通,才彻底确信,这个大巫师铁了心只肯保驾护佑私生子秋池,毫无依仗的他只好骑马狂奔出格虎城北门,最坏打算,无非叛逃西岭而已。
昼夜不舍,马行二百余里,到了螟蛉山。
此地距离殒鹤岭隘口尚远,林高日少,白天也遍布迷朦雾气,不过依稀看见固山十卫的白色旌旗,中间暗色一点是营地栅栏。
白绒牵着困乏的马匹走近,低头庆幸,毕竟凭借二公子的身份,营地里那妖类,多多少少会施以援手,再不济,也能到营中换匹良驹,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还可换到林地野豹或者其他御兽坐骑。
白绒知道,螟蛉山是横绝大洲中部的山脉要冲,固山十卫的妖兵都善于御兽,即便有些老妖体态臃肿得无法骑牛驾马,也有鹘鹰巨鸟可供乘驾驱使。
营地内,缓缓升起白烟。
白绒甚至想起了饥饿这回事,不顾一切冲过去,可顿觉脚底下土地湿软不堪,连人带马缓缓下陷。
水法护营沼泽!
白绒懵困的脑海里闪有这六个字,然而唯一能攀附的黑色玄武岩在五丈开外,身子旁边净是枯叶与坏死树皮。
他刚想呼救,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问候。
“二公子,跑挺快啊。”
声音清脆软糯悦耳,白绒极力扭转脖颈,见呼唤的是个姑娘,面若寒霜,窃笑着。
白绒没有出声,他认识这个姑娘,大巫师苏洛的宝贝徒儿,往日里在花神殿碰上看着明艳可人,此刻瞧着眼神阴冷,如藏蛇蝎。
姑娘轻飘飘走了过来,每踩一步,沼泽上则凝结一出寒冰,支撑着她的身子,不多时,就跪在白绒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
白绒愣道:“你不是来苏洛派来杀我的?……”
姑娘无聊作笑。
随之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拽着尸体拎出暗沼。
螟蛉山自古便是战地,也没所谓什么合军聚众,交和而舍,固山十卫营地里的游骑妖兵竖耳朵听见外头泥沼有动静,稀稀落落跑出不少,原以为野狐獐鹿误闯禁区,也没当回事,可抬头看,煤晶矮坡的歪脖子树上吊着一个人族,脖子以下满身泥巴浆。
二公子的面貌,还是相当容易辨认。
一只几乎比肩牙栾岗的大妖,面色严峻的站在远处,遥遥看着白绒尸体被手下缓缓抬入营地。
他很少与格虎城贵族打交道,但盯着白绒的尸体瞅了一阵,冷不丁对周围妖将道:“周围有什么异常吗?脚印、气味。”
有只妖兽属下,看武备甲胄级别颇高,一板一眼回复道:“除了西岭的哨卫,跟一匹死马,没别的了。”
那大妖听后怨嗟一声,“咱们明知这次西岭来犯,秋池统帅却忙于整饬城内事务,无暇整治防务,我前日寅时初便开始山地巡视,我本固守陨鹤岭,然而这里山野林密,鹰扬营游击哨兵已有遭遇刺杀的状况,证明敌军势力已渗透进入此处,一味镇守,两万五千顷山林处处是漏洞,我们人数压根不够。你们这些崽子,不少是我的旧部,当知道某家不爱冷清,最喜欢临阵叫板,撒血开颅!以我最新得知的情报,山头对面,是西岭名将吞骸所部,心最狠,肉最肥,眼下这厮派人杀了老城主的二公子白绒,吊在营地门口,这就是赤裸裸的打脸示威,我问你们,还能憋得住?”
满营妖兽,都争先恐后想回答这个问题。
正磨刀的小妖,拿刀锋在皮肉上划了一道,嘶吼呐喊起来,啃食特制血肠军粮的厨子也丢下手里食物,冲着营地外嘶吼,山林里聒噪不已,惊起飞鸟无数。
没谁在乎白绒是怎么死的,更何况领已给出答案,二公子死在了营地前,就必须得把黑锅丢给西岭。
这里,是固山十卫的精锐前锋野战营之一。
每只妖兽都削尖脑袋凑近了那只大妖,听着他动员鼓舞,狂躁雀跃,同时敲响了铸满巨斧花纹的铜鼓,嘴里不住的呼喊着那只大妖的名姓,格虎双雄之一,摩陀烈。
随着白绒的尸体被拖入角落,大妖摩陀烈闭目垂帘,享受着耳边躁动呼啸,确切而言,原本仅是半人半鳄身的这只大妖,先天没有耳朵,仅能靠头骨震动感知声音,然而战阵杀声将头盖骨颠起来的感觉,已足让摩陀烈血脉炙热,他晃晃悠悠站到营地门口,望向远山,痴醉道:“虎豹骑,准备出击。”